圆缺(250)

他的声音哽咽，咬了咬牙，“就来签放弃抢救同意书，马上我就来。”

他又垂下头去，眼泪一滴滴掉在床铺上，印成一滩滩小小的水印。

木羽讷讷的看着，眼泪无声无息的流出来，她很想声嘶力竭的告诉裴泽，她可以救方根生，在你好好做好道别之前，我都可以救方根生！

可她耳边却充斥着另一道来自内心的声音，“你真的可以吗？救完这次以后呢？别挣扎也别辩解了，你只不过想弥补无法救治爸妈的遗憾罢了。”

房间里沉寂了许久，木羽放下除颤器，安静的离开，护士们也都鱼贯而出，木羽拉上了病房的门。

因为是深夜，遗体没有办法直接运送到殡仪馆，木羽联系了太平间的同事，裴泽跟着他们离开了病房，木羽一直等到后半夜，都不见裴泽回来，她实在忍不住去了病房，病房空无一人，床边的椅背上搭着裴泽的外套，她想了想，拿了外套去了露台。

深夜的风不似白天炎热，夹杂着丝丝凉意，木羽出了电梯就看见裴泽落寞的身影站在边上，微风拂过他的身体，扬起了他柔顺的头发，他一动不动的站着，是她从未见过的萧瑟。

第179章 静静的拥抱

她来到他身边，如当初他无数次做的一样，踮着脚把外套披在他身上，他微微的笑，“你来了，谢谢。”

她在他旁边站定，“你知道我会来？”

“嗯。”

木羽沉默，没有问「为什么」，她不想听答案，他知道她会来，那就够了。

“殡仪馆联系好了吗？”她轻声问。

“嗯，明天早上11点。”

她没再说话，安排后事至少要忙几天时间，可几天之后，他有什么安排？他会去哪？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她想问，却开不了口。

方媛刚刚赐了他一道伤口，她不想去做那个自作主张要帮他愈合的人。

因为她不配。

她自己的生活还是一团糟，她有什么资格？

“我好像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和小媛的故事。”他看着远方，忽然开口，她转头看他，不知道该劝他不要提，让伤口悄悄愈合，还是该鼓励他说，把伤口拿到阳光下才更容易恢复。

他看向远方的目光里带着沉重，似疼痛，也似伤感，更多的，却是遗憾。

“我在福利院一直过得不好，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痛苦，我甚至以为，来这世上走一遭，便是在那四面高墙里开始，也在那里结束，我每天都浑浑噩噩的过，抗拒吃饭，却不得不吃，抗拒时间的流逝，却无法不一天天长大，直到我五岁时，遇到小媛。”

“她是个反复被领养又反复被弃养的孩子，我听阿姨说，她从三岁开始被领养，到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五岁，这两年间，她至少去过四个以上的家庭，可全都被退回来了，当我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跟我们不一样，跟所有福利院的孩子都不一样。

她有一双锐利的双眸，那双眼眸，让她整个人有一种茂盛的生命力，她就像个不断跌倒，又不断爬起来抓着树藤向上攀爬的人，那样的生命力，是我从未见过的。”

“福利院里没有几个正常孩子，阿姨对她也不待见，我们自然而然熟稔起来，每天我最痛苦的吃饭时光，她却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喝下那些发酸的汤汤水水，她告诉我，「阿泽，我们要活下来，只有活下来，你才能看见高墙外的阳光，外面的空气和这里的不一样，外面，还有一整个世界。」”

他微微的笑，回头看了木羽一眼，“那时候的我，第一次知道还有「世界」这个词。”

“她像个女战士一样拯救了我，她不断的告诉我那四面高墙外有什么，她为我描绘了整个世界，我心里那个孤独的、黑暗的小空间，在她炽热的眼眸里，瞬间就被融化了。

于是，我开始看书，把整个福利院的书看了个遍，我学习所有能学到的知识，只为了和她一起憧憬着，高墙外的世界，那一年，是我在福利院最开心的日子。

我们曾约定，等我们走出这道大门的那天，一定要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一定要在外面那个广阔的世界里，活出个人样来！”

“6岁时，爸爸来到福利院，他那时已是五十多岁高龄，独自一人生活，想领养一个孩子，他挑中了小媛，院长和阿姨高兴的把小媛交到他手里，小媛不愿意跟他走，哭得涕泪横流，我用力的拉着她的手，可院长和阿姨分开了我们，无奈，她只得回头大声对着我喊，「阿泽，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我们一定会再相逢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