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如云，我只喜欢你(56)

肖湛并不是喜欢把心事深藏的人，事实上他一直在诉说：不想做课题，遇见一个大美女。不想做课题而不能，他二十年的人生一路走来，眼下这一脚正踏在这份课题上，他无法上天也无法入地，只能硬生生、结结实实地踏在这片方寸间。王亦博又何尝看不出，肖湛想否定挣扎的何止是一个课题，其实是整个人生。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却完全束手无策。上天似乎只会给你他想给你的，事先不会征求你的意见。他不想认命，却偏偏处处只能认命。

王亦博隐隐能够感受到，肖湛的心中其实同时存在着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是虚无，一个世界是纷扰。有时坐在他对面看书偶尔抬头看见他沉静的面庞时，恍惚间他会想起高瑜君。

高瑜君的内心同样有着两个世界，乍一看去似乎与肖湛一样，但王亦博知道，他们其实有很大不同。高瑜君一边在虚无的世界中努力建构，一边又在纷扰的世界中拼命砍去枝叶。这股力量透着决绝，每当王亦博搭上这股脉，竟心生敬畏。

眼前的肖湛，这个能让他肉眼可见的人，将所有脆弱毫不掩饰地展现他眼前的这个人，确实能时时牵动他的心。从王亦博认出他就是肖湛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产生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而正是因为这股冲动，又让王亦博觉得自己渺小，无能为力。他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肖湛对自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遇到他之后，这个困惑反而加深了。

活得太清醒并不是一件幸事，他在自己与肖湛身上双重印证了这一点。肖湛到底意味着什么，一定要深究吗？在感受不到价值的世界里一定要去寻找意义吗？每天吃饭睡觉，上课下课，世界就不能如此简单吗？

答案是不能——不仅他和肖湛不能，对太多的人都不能。也许，这就是人类烦恼的根源。无论如何，在这片烦恼的深渊中，他还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因为他遇到了肖湛，他的世界不可能回到彻底的心无旁骛。

在时间的长河中有些人一旦遇到，就注定要同行一程，或近或远，或短或长。敏感细腻如他，每当向黑夜伸出手，都能感受到时间如风逝般从指尖滑过，他往往会觉得窒息。

情不知所起（八）

从学校去市区是一段漫长的路程，大约需要一个钟头——先坐半小时公交车，再坐半小时地铁。对于高瑜君来说，任何超过半个钟头的车程都像是在穿山越岭。曾几何时，这份远离喧嚣让校园像海中孤岛，像遗世花园。她曾经留恋于此，并希冀在这静谧里多一刻停留。

然而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出去。

她是迷茫的，文科生最大的迷茫在于不知道自己会什么。一直以来自己的意义都是依附于某种事物之中，比如考试分数，比如哪所学校的学生。如果剥离开这些之后呢，自己还有什么？进入大学后，她很快就发现价值的标准不再单一，她的眼前不再是一座独木桥，而是许多根绳索，究竟要沿着哪根绳索到达彼岸，她毫无头绪。

此时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中，戴着耳机继续昏睡。自己真的能过好这一生吗？她其实早就不再像以前一样笃定。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追寻的世界不断在眼前碎裂，越是探寻，碎裂的越是彻底。

尤其是读了研究生之后，这种“无用无能感”逐渐脱离学生身份的保护后被放大，自己的命运很大程度上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厌恶感——她厌恶这个环境中的自己，一刻都不想停留。

公交车时而平稳，时而颠簸，迷迷糊糊中有种漂流在汪洋中的错觉。

走进地铁站，车厢里冷气十足，朦胧的倦怠困意似乎也被冷冻，高瑜君终于停止了打哈欠，当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地面车窗外的蓝天与光亮时，之前眼中可怕的红血丝逐渐消散，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澄明。听着地铁车轮轧着车轨不断前行的轰隆声，她微微感到安心。这声音告诉她，她在奔跑。

下午，严老将学生们召集在办公室开会。肖湛到时看了看时间，原本以为到了个早，一走进办公室才发现大家基本上都就坐了。严老还是坐在办公桌后面，与学生们谈笑风生。肖湛与老师打招呼，随后想也不想地坐在王亦博身边。王亦博看着肖湛在自己身边坐下，似乎对此也已习以为常。

肖湛的理所当然让坐在王亦博对面的张痕脸上划过一丝失落，在此之前，他才是肖湛理所当然的那个人。

严老一见到肖湛便露出老顽童般的笑容，看着他说：“最近辛苦了，刚刚小涵和亦博都表扬你了，说你得课题文稿部门完成的不错，进步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