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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语怪力乱神(27)

作者: 重山外 阅读记录

谢颐越给他们留了盏灯,然后说这城里休息的时间早,还有宵禁的规矩,二位旅途劳顿,请早些歇息,夜里莫要出府了。

燕宁二人一一应下。

谢颐越走后,燕宁在房里走走看看,屋内陈设简单,久不住人,立柜上积了层薄灰。秦鸿风看他一会儿,然后说,“你刚刚在府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燕宁转回头,眼中有些犹豫,“是想起了点东西,只是并不完整。”他说,“我记得这谢琦湘未中榜前是我叔父的门客,我叔父效仿孟尝君,坐下有门客叁仟,琦湘是末首,并不受重视。有一日我去叔父府上做客,经过议事房时,他们正在争论时事。众多食客围攻他一人,他仍然不疾不徐,言如切玉,颇有见地。我很属意他,便向叔父将他讨了来,叔父一直想在我身边安插个眼线,自然满口答应了,却没想到,琦湘不听他操控,反而成了我的一个探子。”

“琦湘他性刚直,锋芒太盛,得罪过不少人。我从前总劝他收敛羽翼,可他不听,我虽无奈却也欣喜于这种耿直无畏。”

燕宁说到此,顿了一顿,“在种种片段间,我还瞧见了一幕,有人衣冠不整,头发散乱,一头撞向了殿柱,就在我的面前,血染红了殿上的砖石。我似乎是,害死过谁。”

听他说至此,秦鸿风轻轻叹息了声,“谢琦湘思想激进,革除弊端,力求改革,手段如雷霆,必然触及了一些人的利益。新旧势力倾轧,也必然会有牺牲者。你令谢琦湘查一起贪污案,贪污的是修筑大堤的款项,从地方官到天子脚下,最后却只拎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工部侍郎。谢琦湘当然不满意,朝堂之上当面对质,要他说出背后的指使者是谁,可那人的妻子儿女都被挟持了,在谢琦湘的步步紧逼下,他神志崩溃,为了保全自己家人的性命,最后一头撞死在了大殿上。”

“你事后也常自责,你明知此人并非主谋,只是生性胆小怯懦,上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事情败露,就被推出来挡枪。他虽然有错,却错不至死,如果不是你和谢琦湘太强硬,不知迂回,不会白白送了一条性命,还让真正的贪官蠹役逃脱一劫。”

燕宁一怔,心中怅然,慢慢坐下来,“应该就是你说的这样。看到那人死时,我觉得很不好受,原来是由我而起。”

秦鸿风说,“你不要自责,都是旧事了。”

燕宁看看他,忽而笑了笑,“我能有这些记忆,是不是表示我就是他了?”

秦鸿风没想到他突然这样问,只是点点头,“应当不错。”

燕宁呼了一口气,“那我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了,不用再做个无主孤魂。我从前没有记忆,就没有地方可以栖身,也无人惦记我给我烧上一口吃的,这茫茫天地不知去做什么要去何处的感觉,就好像被抛弃了一般。”

“你之前跟我说我是谁,我还不信,害怕是你猜错了。现如今自己能想起往事,我才安心了。”

秦鸿风说,“这对你很重要?”

“自然。”燕宁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十分喜悦。他靠近了点秦鸿风,攥住了他的袖子,神态有些天真,“你待他……待我真的很好。你能不能多说一些你们以前的事情给我听?也许我还能想起些别的呢?”

秦鸿风被他拉着,又凑得如此近,面上有些不自然。

他怔忡了下,垂眸思考,竟然不知从何处说起。他与燕宁相伴十年,看着他从十六七岁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路成长为隐忍沉稳的帝王。他从前心肠仁厚后来杀伐决断,哪一个都是他,哪一个说出来又都不像他。岂是三言两语能描述的出来?就算描述出来了,说出来的和经历过的又怎么能一样呢?

秦鸿风斟酌了下,然后缓缓说,“王上是郗王酒后乱性与番邦舞女所生之子,母亲生下他后就死了,他独居冷宫,遭了十数年旁人的冷眼。后来王室内斗,几个皇子都死了,才有人想起他,将他从冷宫内接出来。那时候郗王身体已经很不好,他虽成了太子,但父王并不喜欢他,朝内不服他的人也很多,那几位叔父个个都想取而代之。他为表孝悌,听钦天监的人说要为父王续命,就要一步步爬上清风山。他爬了很久很久才遇到了我,然后将我带回宫中,为他父王续命,终于堵了朝堂内外的悠悠之口。”

燕宁轻声,“所以从前也是你帮了我?”

秦鸿风笑了笑,“我帮你的不多,如果不是你自己勤勉努力,又怎么能得偿所愿,终登大寳,将朝堂一团乱局梳理清楚?你以前说,天助自助者,这些都是你自己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