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
刚才在殓房里瞧不清它的样子,现在一看,它削瘦而狼狈,见皮不见肉,一身漆黑的狗毛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粘成了坨状,除了一双凌厉的眼瞳,看上去就像饿了许久的流浪狗一般。
“黑煞又来了!”杨斐吼道。
“怕什么?都快饿死了,还能咬死你?”时雍讽刺。
“这狗真不简单。都瘦成这样了,还能几次三番躲过杨斐的砍杀。”谢放说。
“有些人连狗都不如呗。”时雍嘲道。
“你说谁呢?”杨斐气得炸毛。
“够了!”赵胤突然冷斥,回望一眼站在雨地里的黑狗,“杨斐,回去自领二十军棍。”
“爷!我这刚被狗咬了……”
“三十。”
杨斐:……?
大家都是替爷办差的人。
他被恶狗咬了,为什么受罚的还是他?
……
一行人越走越远。
时雍回头看了一眼,大黑也在看她。不知它还认不认得她,盯着她退后两步,腥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巴,又将身子缩回了殓房门口的芭蕉林下。
它太瘦了,皮包着骨头,一点肉都没了。
时雍明明记得,大黑是非常健壮的,一顿可以吃下几斤牛肉,胃口极好。那日她被带入诏狱,大黑冲到门口,还曾咬伤过人,再后来被驱赶出去,时雍就再没有见过它。
没有想到,它会在殓房。
大黑是在找她……的遗体吗?
时雍别开眼,漫不经心地问:“时雍葬在哪里?”
杨斐哼声,“葬什么葬啊,女魔头都配不上一副棺材板,丢乱葬岗去了——”
说完,看大黑又冲他龀牙,他扬了扬刀,“再凶,把你也宰了,一起丢乱葬岗去。”
时雍扫他一眼,走向马车。
大黑尾巴动了动,往前走几步,远远地吊在后面。
时雍停下,大黑就停下,坐在远处看她。
见状,杨斐嗤一声,低声对谢放说:“没想到时雍的狗也是个狗奴才,见到凶狠的女人就怂。”
谢放瞪他:“你少说两句吧,没见爷的脸色不好?”
“不好吗?”杨斐挠了挠脑袋,望向赵胤冷漠的背影,啧了一声,放低声音。
“爷今儿是好生奇怪。被阿拾那小丫头糊弄得说什么都信。我跟你说谢放,阿拾这丫头,不简单。你看见哪家小丫头,见到死人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她干的就是这行,她爹也干这行。”
“连时雍的狗都不咬她,这又怎么说?”
谢放摇摇头,给他个“自行领悟”的眼神,叹气走在前面。
杨斐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又看一眼时雍,哼了声,“早晚我要揪出她的小辫子来。”
……
时雍是和宋长贵一起回家的。
路上,宋长贵几次想张口问点什么,都因时雍板着脸心不在焉而作罢。
算了吧!宋长贵想。
女儿不想说的,他就不问。
等她放下心结,对他没了芥蒂,自然会告诉他。
父女俩进了胡同,遇到的熟人看到时雍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宋仵作,阿拾这就回来了?”
“托您的福,回来了回来了。”宋长贵是个老好人,见人就拱手作揖,不停地解释。
“锦衣卫的老爷查清了,这案子跟我们家阿拾无关,只是带过去问了个话。”
“那就好,那就好。福大命大。”
宋长贵一路敷衍着到家,时雍一句话都没有说。
推开院门,一只鞋从里面飞了出来,正好砸中了宋长贵的脑袋。
鞋是阿拾的。
宋长贵一看,当即黑了脸。
“你们在干什么?”
王氏和宋香正在院子里清理杂物,在她的料想里,阿拾这次是回不来了,所以,王氏把阿拾的东西都清理了出来,好的留着给宋香,破的直接丢掉。
这只鞋是宋鸿和宋香闹着玩的时候,丢出来的。
看到时雍似笑非笑的脸,王氏大惊失色,“你怎么回来了?”
时雍瞥一眼宋长贵,懒懒地说:“爹,后娘好像不想我回来呢?”
王氏脸色一变。
这小畜生居然学会挑拨离间了?
“阿拾,你说的是什么话?”
王氏嗔怒地看她一眼,马上反应过来,笑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他爹,我和阿香正在帮阿拾整理东西呢。把她那屋的被子、衣服都抱出来晒洗了。这鞋子……破了就不要了,看着晦气。”
宋长贵是个老实人,不愿意家宅不和,看妻子留了面子和台阶,顺着就下了。
“阿拾,还不快谢谢你娘。”
王氏一副便秘不畅的样子。
阿香抬着下巴,摆明了笑话阿拾拿她没办法。
“好呀。”时雍眯起眼笑,“我那屋潮湿,褥子帐子全快发霉了。麻烦你们都拆洗一下吧?哦,门口还有两双鞋,淋了雨发霉了,都一并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