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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290)

时雍一副怕极的样子,埋怨道:

“大人,摔下去人就没了,你知不知道?”

赵胤侧头看她一眼,跳下马,“下来。”

时雍傲娇脸,皱眉装无辜,“一会叫我上,一会叫我下。大人是有意捉弄我吗?”

赵胤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悠远。

“阿拾,你到底要做什么?”

时雍想了想,跳下马去,一脸老实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在驿馆当差,混几个晌银养狗吃饭而已,是大人活生生把我拖出来的,我没有问大人想干什么,大人倒是反过来问我?这是什么道理。”

狡辩!

哼!

赵胤冷声:“你如何在驿馆当差的?”

除了耍不光彩的手段,她能有什么办法?

时雍看出他话里的潜台词,也不解释,而是委屈咬住下唇,低下了头。

“这世道兵荒马乱,我一个女子想要生存,能做什么?无非赚点银子养我的狗,还有养春秀那丫头。驿馆不要女子,我不得不乔装成男子……我还花了五两银子给管事的才领了这个差事呢,现在被大人搞砸了,鸡飞蛋打,我靠什么营生?”

赵胤冷着脸,“谁让你做事了?”

时雍勾唇:“我不做事,你养我么?”

赵胤:“养!”

说罢,他惊讶。

气糊涂了,说的什么话?

赵胤冷冷道:“你是我的婢女,养家糊口不用你操心。回到京师,也自有你的差事可做。”

婢女?

时雍牙齿都快咬断了。

不过,看他显然已经忘记上次给了她几千两的事情,时雍斜他一眼,也不提醒,只是道:

“大人这么说,阿拾心里就踏实了。可大人远在卢龙,我回了京,谁来管我?遇到有人欺我,又有谁来为我做主?”

赵胤道:“回家不比在外面好?”

“大人!我不想回家。”

时雍低低说着,朝赵胤悠悠望一眼。

她不想顺从赵胤。

可这个人,还非得先顺着,才能徐徐图之。

说话前,时雍再三提醒自己,一定要说得小意,委屈,对这位大直男的态度,也要恭敬、坦诚一些,最好让他觉得,不靠着他,她就活不下去了才好。

“我家里的情况,大人你是知道的。后娘有了弟弟和妹妹,我在家里就是个多余的人,婚事没有着落,人嫌狗不爱。父亲纵然心有不忍,但家里凡事都听后娘安排,眼看我已十八,名声不好,又与大人多有纠缠……”

说到“多有纠缠”时,她咬着下唇,目光楚楚地抬头看赵胤。

赵胤偏开头。

时雍暗笑,说得越发委屈。

“我知大人看不上我。可我说句不恰当的话,我和大人扮过夫妻,与大人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日子,有谁会相信我还是清白之身?我名声本就不好,又得罪过广武侯家、楚王府、定国公府……若是大人不肯收留我,我除了死路一条,还有什么活路?”

她说得太恳切,太认真,

这与她平常满不在乎那一副淡漠慵懒的样子天差地别,仿佛换了一个人。

任谁看,这就是一个无辜委屈还坚强的女子。

赵胤眉头越皱越紧,许久才道:

“这个时候,你不该留下来。”

时雍再一次想原地去世。

他俩说的是一回事吗?

难道他不该忏悔自己言行不慎,害她毁了闺誉,再主动说愿意承担责任吗?

她想笑,

内心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白的喜欢。

这么直的男人,古今罕见。

时雍低头,双手轻绞,给他一种紧张不安的样子。

“我不留下来又能去哪里?灰溜溜回京,旁人若问起,我如何说?照实说我是被大人抛弃了打发回来的么?那岂不是什么脏水都往我头上泼来了?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我得罪过的人,还有宋家胡口那些扒高踩低的亲眷,怕不是个个都要凑上来吐个口水,踩我几脚了。”

这话不算谎话。

赵胤这个人,从小到大跟谁都不亲近,但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相比于时雍,他更懂得京里那些人的势利眼。

眼神凝聚在时雍脸上,他眉梢微动,将肩上氅解下,上前一步披在时雍身上,又默不作声为她系好,修长的身子挡住旷野的风,这才沉声道:

“卢龙一战,死生未定。你何苦涉险?”

时雍双手揪住他的大氅,低着头,委屈巴巴,久久没有说话。

赵胤看她老实了,平静地叹息一声,道:“女子名声哪里有命重要?回去吧。我让人护着你。”

女子名声哪里有命重要?

时雍眯起眼看他。

这话在后世人人认可,在时下却是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