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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1075)

褚道子一脸不赞同,时雍更是直接阻止,“大人,他现在情绪不稳,你还是不要去见得好。”

“你怕他撕了我?”

“……我怕你一生气,就撕了他。”

赵胤扫她一眼,侧脸吩咐谢放:“把棋拿来。”

谢放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马车。

赵胤只带了谢放一人过去,没有由时雍陪同,撩开帐门时,来桑正在发脾气,将无为刚刚递到他手上的水盅掷到地上,骂得气喘吁吁。

“你为什么还不滚?”

“我已经不是皇子,对你们没有任何价值,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无为默不作声,从地上捡起碎裂的瓷器,一抬头就看到了赵胤,再转眼,看到了谢放。

他眼睛一低,上前行礼,手臂有些僵硬地张开,有阻拦之意。

“大都督,二皇子伤势未愈,您还是请回吧。”

赵胤道:“无妨。我看他一时半会死不了。我坐一会就走。”

无为默默侧到一旁,与谢放站在一起。

谢放看他一眼,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安静地上前将棋盘摆好,这才退开,再次站到了无边的右侧。

两个人一动不动,雕塑般站着,没有眼神交流。

而来桑看着前来的赵胤,苍白的脸上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竟是怪异的笑了两声,又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赵胤看着这张年轻却也苍白的脸,安静了片刻,淡淡道:“来桑。”

来桑没有睁眼,也没有理他。

但是赵胤看到他的睫毛在不停地眨动,胸膛更是起伏不定。

“下棋吗?”赵胤优雅地抬手,执起棋子放在棋盘上,那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是来探望多日不见的友人,并无半分疏远的样子。

来桑鼻子一酸,突然就想到了在南晏时,整天厚着脸皮去无乩馆找赵胤下棋的那些时光。

如今想来,竟如隔世。

来桑到底只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不论是仇恨还是怒火,都很难完全压抑在心底。在赵胤平淡得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邀请里,来桑被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双目赤红地看着他。

“你还敢来看我?还想跟我下棋?”

他指着那个棋盘和棋盅。

“赵胤,羞辱我,你就如此快慰么?”

赵胤面无表情地看着豹子般盛怒的来桑,觉得褚道子和阿拾言过其实了。这家伙能吼能骂,哪里是一言不发一心求死的样子。

“来桑。本座不会羞辱你。”赵胤平静地看着他道:“羞辱一个无能、无用又翻不起风浪的将死之人,更不会让我快慰。”

无能、无用、翻不起风浪……字字如刀,扎得来桑心脏鲜血淋漓。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赵胤,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道:“那你留我何用?遏制乌日苏吗?”

赵胤沉眉,双眼淡淡扫他,“你没这本事。”

啊!来桑气得胸膛震动,仿佛随时都要背过气去。

“我既如此不堪,为何不杀了我?你们南晏人不是有句话叫斩草除根吗?”

赵胤想了想,很诚恳地点头。

“没错。只有惧怕的人才会斩草除根。你于我而言,构不成半分威胁,没有杀害的必要。”

他竟这样看轻他?

他竟这样侮辱他?

来桑气得浑身发抖,牙齿磨得咕咕作响,磅礴的怒气直冲脑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炸裂。

“赵胤,枉自我从前……尊你,敬你,不曾想,你竟是这样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怪物,一直将我玩于股掌……”

赵胤淡淡看他,“世间法则便是如此,强者生,弱者亡。来桑,你不该怪任何人。怪只怪你自己,投错了胎,人又愚不可及。”

他森冷的目光里,看不到半分怜惜。这与无为、褚道子、时雍和塔娜恩和这些侍女都不一样。他们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同情与悲悯,好像他是世间最可怜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劝他忘掉仇恨,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杀母辱母,囚父夺位……

这般痛彻心扉的深仇大恨是能够忘掉的吗?

他忘不掉,更痛恨每一个让他忘掉的人。

而赵胤是第一个不停激起他仇恨与反抗心的人。

来桑能感觉到,赵胤在激怒他,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赵胤的话让他那起沉睡的仇恨再次被唤醒。

“赵胤。”

来桑的脸消瘦了很多,眼睛看着大得惊人,语气也褪去了几分天真。

“你还记得你告诉我的话吗?”

赵胤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来桑深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地说道:“你说,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也便是时雍之意。时雍者,时世太平也。你说,男子生天地,便要顶天立地,应以守护太平为己任。你告诉我北狄王当年走马中原,死伤百万,尸横遍野的惨境。你告诉我,指点江山,不如坐卧平安。你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