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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剑七夜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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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剑七夜谈】第一夜、陈子昂·还珠楼主诗剑七夜谈

古人说:一代有一代之文章。

汉赋,唐诗,宋词,元、明、清,曲话小说,各盛一时,民国以来,情、侠奋起于文坛。金、古雄视,温、梁虎踞。还珠帜张于前,黄易翼护于后。极盛之时,街谈巷议,贩夫走卒未能免此,也可算得上一代之文了。

于是,我们不妨用唐诗来比喻上一个武侠大繁荣的时代,这种比喻多少有些闲谈的意味,毕竟李杜和金古都是唯一的。但自古闲谈多妙语,诸君又何妨随偷闲片刻,随我扫半间静室,燃一炉红火,等月透窗棂,风来竹稍,屋内香茶蟹沸,绿酒蚁浮,听我夜话诗中盛唐,剑上金古。

第一夜 陈子昂·还珠楼主

在盛唐灿如星河的诗人群体中,首先凸现出一个身影——在蓟门台上,感慨“念天地之幽幽,独怆然而泣下”携琴仗剑的白衣公子。

他叫做陈子昂,正是他一扫六朝旖靡,开有唐一代风气之先。我一直固执的认为,他的泣下中,不仅是感到了独立天地,宇宙无穷、人生有限的苍凉,或许还有一种预言到一个伟大的时代将要来临,此时此刻的自己独得风气之先的孤独——那是四顾茫然,那是呼之欲出,那是喜极而泣。

很庆幸,武侠的世界中同样走来了这样一个风神潇散的先驱者。他叫做还珠楼主,和子昂一样来自蜀中。蜀江水碧蜀山青,蜀中,历来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峨嵋灵秀青城疏幽剑阁峥嵘锦城风流,似乎都滋养了蜀中才子的一支生花妙笔,以及他笔下极光变幻,天河倒挂的天空;妖莲燃烧,魍魉横行的地下;飞剑神仙,重楼层城的世界。

或者还珠并不仅仅为武侠之子昂而已。还珠有着李白一样汪洋恣肆的笔锋,纵横超拔的才情。将他和陈子昂相比,更多以其对武侠的开创而言。在我们眼中,子昂并不是最光辉灿烂的唐人,但在唐人心目中,他一扫六朝浮华,承接魏晋风骨,有着巨大的功勋。后来诗论家元好问云:“论功若准平吴例,和著黄金铸子昂”。论对唐诗发展的功绩,就该按勾践平定吴国的封赏前例,用黄金铸一个子昂。如果有一天,我们也要为新武侠的奠基者树立金身的话,还珠楼主也将是不二人选。

第二夜、王维·梁羽生

我要谈到的第二个诗人是王维,第二个作家是梁羽生。

王维出生儒学世家,绘画音律,无不兼通,是最具备艺术家气质的诗人,也是最多传承了魏晋风度的高门名士。梁羽生也具备了深邃的修养以及儒雅的气质,从更多、更深的意义上继承了传统文化,也有着平和优渥的创作条件和心态,年少时也曾诗酒放旷,名满乡梓。因此,梁羽生的作品中,也就更多的表现了一种传统的、平和优雅之美,这正是名士风流,自在雍容。

盛唐衣冠,魏晋人物,是古代文人心中的一个梦,这个梦在王维身上终于圆满。我一直以为盛唐的正音其实归于王维。盛唐诗歌按照应有的轨迹发展,到了王维这里,就是水到渠成,就是正统,就是大成。而李杜的出现,则是上天赐给中国文坛的幸事。如果这个说法成立的话,那么,武侠的发展,到了梁羽生这里,也可以算是正统了,金庸古龙的出现,则真的是幸运的异数。

在梁羽生的文章中,未必能找到酣畅淋漓或者诡谲变幻的感觉。未必华丽,未必奇崛,有时甚至会感到枯淡,如今喜欢光怪陆离、诡异变化的年轻读者们,似乎不再欣赏梁羽生了。但是若有时间,一壶清茶,再将梁羽生的作品细细品来,传统而正统的行文之下,也有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淡和潇洒。也能体会到梁羽生承继的、更多是民国武侠的济世救人的侠之精神。

当然,这种平和之美不是绝对的,梁羽生和王维的另一个相似之处,一体为主,而又有着多变的风格。而这些在他作品中非主流的风格,放在别人眼中,也高妙得让人震惊。比如王维的诗歌中,也曾有过如此的豪壮:“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九天宫阙开阊阖,万国衣冠拜冕旒。”而如果不喜欢梁羽生冲淡行文的读者,可以去感受一下《还剑奇情录》非同寻常的曲折和紧张。

第三夜、李白·古龙

古龙,是武侠中的李白。一时横绝的天才和纵情诗酒的生活是李白与古龙的共同之处。如果说诗歌史中,李白的出现是让人费解的现象,那么武侠世界中的古龙也是。李白好酒、任侠、古道热肠,四海结交,这正好也是古龙的个性;李白创作上灵光频频闪耀的天才让后人无法临摹其神髓,其实古龙也是。

“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千年之前,李白写下的这首诗,却成了古龙生活的传神写照。我想,若李白真能穿越了时空,看到后世这死于剑、死于酒的知己的时候,或许李白真会解金貂、换美酒,与古龙一起把盏共醉;又或许,两人只是捻花一笑,而后彻底相忘于江湖。

唐诗中有一个现象,学杜甫,学李商隐的人比比皆是,可是几乎没有人敢学李白。这个几乎当然不是没有,只是学得太差,很难留下姓名。清人甚至讽刺说,学李白学得不像,就成了:“黄狗一飞飞上天,白狗一去三千年。”飞上天,三千年,是李白曾用的词,但不是李白的逸气与傲气,更不是李白本身。与此相反的是,武侠界学古龙的人却是何其之多,似乎只要能断句的人,就敢说自己在学古龙。但谁又有小鱼儿的佻脱,楚留香的潇散;李寻欢的刀,陆小凤的指?如此说来,古人不敢学李,倒是比我们更具自知之明。

终于,当“夜。寒夜。光,剑光”这样的句子,也和“黄狗”“白狗”一样成了一时笑柄,当“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的疑问化为“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的叹惋之时,人间却还留下了这些纷纷俗态。

李白并非不能学,古龙也一样。所谓“功夫在诗外”,如能一剑纵横,千里相思,月歌峨嵋,梦游天姥,渡荆门送别,望庐山瀑布,那也不妨学李;而同样,饮酒过五斗,头大三升,仿佛也可以学古了。

第五夜、韩愈·温瑞安

后世一个同样伟大的文学家苏轼评价说,韩愈“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可谓卓有见地。韩愈的人格、修养以及整个的文学成就,无疑是不可争议的。争议的恰好是他的诗歌,这种争议来自他对新途径的开辟,新技法的探寻。也是在这点上,韩愈和温瑞安有了某种共同之处,而虽然两人的优缺点都很多,不是一两段话能说清楚的,但我要谈的正是这一点。

韩愈的特点是以文为诗,用大量散文般的语言去颠覆诗歌的传统,他甚至在《南山》诗中用五十一个带“或”字的诗句来铺排,这种结构在古代诗歌中是罕见甚至不符合常规的,甚至是对诗歌对称之美、音韵之美的颠覆,但韩愈就是用了。

温瑞安是一个诗人,他的创造正好和韩愈相反,是以诗为文,以诗为武侠。温瑞安小说中经常会有优美的诗歌化的句子出现,就像他的一部小说的名字一样,《刀丛里的诗》。但这还不是最独特大胆的,他和韩愈一样,不仅仅是将一种体裁的优势援引来完善另一种体裁,而是敢于用一种去颠覆另一种。这种颠覆有时候可能带来对传统审美模式的冲击,也可能不被很多读者理解,但是,其中的惊人之笔,却足以铭刻在武侠小说乃至诗歌散文发展的史册上。很多年来,我始终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温瑞安小说中大段的相同的单字,或者整篇空白时候的震撼。比如,上页的最后告诉你,“他眼前出现一片空白”,当你翻过这一页的时候,那真的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