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野新买的辅导书被甩了一地，被褥枕头都被从窗户那儿丢了下去。
那天屋子里充斥着李有杰的咆哮，继父的怒吼，还有母亲低声的哭泣。
“小野，你哥哥一时间不太能接受，你要理解他。”
江望野听着她也用方言说的这句话，突然明白自己是个外人。
他知道，江妈妈一直想做个合格的继母。
早在李有杰没回来之前，她就为这个继子准备了很多东西。
新手机，新电脑，要一个月工资才能买的球鞋……
许多都没给江望野买过的东西她都买了回来。
这没什么，因为继父也是这样对他的。
两个大人很努力的想把这个家经营好，江望野懂事早，他理解这种辛苦，当然不会有别的要求。
但在他发现所有人都只说方言，可他还没学会的那一瞬间，江望野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
江望野从小没爹，小时候跟爷爷奶奶生活，再大点乡里没有初中，江望野学习好，江妈就把他接到城里上初中。
李有杰不是。
他爸跟原配感情不和，但为了不影响儿子考学才一直维系着关系，等儿子考上大学，两人立刻就离了婚。
李有杰左手录取通知书，右手法院通知。
但两个家庭都爱他，都欢迎他回家。
那天李有杰扔完东西后摔门走了，去找他亲妈了。
江望野看着他的背影，还有点羡慕。
继父尴尬的低声跟江望野道歉，江妈妈在旁边也低声跟他说：“别生你哥的气，等他想通了就好了。你一直很乖的，对不对？”
江望野想，就算他生气能怎样？
他又不能像李有杰那样摔了门就走。
李有杰还有第二个家，可他已经没有家了。
十五岁的江望野攥着散架的试题本点点头：“好。”
后来李有杰又回来了几次，每次都要发火，江望野沉默的看他摔七摔八，等他走了再默默把自己的东西归整好。
直到那天李有杰摔门走人的时间有些晚了，江望野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完后发现丢了一本写了一半的练习册，可能是李有杰摔东西的时候带出去了。
继父正在卧室安慰哭泣的母亲，江望野想了想，没有打扰他们，自己拿着手电出了门。
小区比较老旧，楼道里的感应灯早坏了，江望野打着手电，心不在焉的从三楼一阶一阶慢慢走下去。
下到一楼的时候，楼道口处反而有了亮光。
江望野一愣，从拐角处走出来。
有人站在楼道口，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拿着一本练习册，正皱着眉费劲的看练习册上的字，努力辨认写在封面的字是什么。
听见脚步声，这人才抬起头来。
看起来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学生，身量修长，长相是偏古典的俊朗儒雅，此时手上捧着练习册的样子简直像古代凿壁偷光刻苦读书的举人。
就是染了一头蓝毛，脖子上挂着耳机，上身穿着一件花里胡哨涂鸦的宽大白T，下身穿着印卡通人物的肥大七分裤，脚底下踩了个滑板，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街头少年。
举人看见他，扬了扬手里的练习册：“你的？”
江望野被他的打扮镇住，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对面的人说的是普通话。
“……啊。”
举人关上手机的灯，脚上一踢，滑板听话的跳到手里，他夹着滑板拿着练习册走过来。
楼道口外有月光洒进来，对面的人身影模模糊糊的，衣袖宽大，手上还拿着书卷，让江望野猛然有一种荒诞志异小说的错觉。
“这上面写的什么？日文？韩文？英语？”
举人指着封皮上的名字问。
江望野：“……”
江望野：“江望野。”
举人一愣：“什么？”
江望野吸了口气，“江望野，花体签名。”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面的人被这个没什么意思的笑话逗的弯下腰，笑了好一会儿。
“笑够了没？？”江望野恼羞成怒，一把抢过练习册，转身要走，胳膊却被人抓住了。
“越连舟。”
江望野没反应过来：“什么？”
“越连舟，”那人眉眼带笑，声音温和：“我的名字。”
……
“你不收拾行李吗？”越连舟突然抬起头来，跟江望野出神的目光撞在一起。
江望野瞬间移开了目光，条件反射的去拿行李。
手伸到一半才骤然停了。
他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给朱祐霖一点颜色瞧瞧，万万没想到，报应没劈到傻逼头上，倒先砸在自己头上了。
什么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不着急收拾，等晚上吃了饭再收拾也不迟。”江望野假装镇定的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