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心有陈疾(47)

“他后肩上有烫伤,我怎么没发现?”臧白想起在地下室看林泊川健身的场景,完全没有伤啊。

华叔一脸探究地看向他。

臧白突然脸热,解释道:“那天我去健身房,他正健身,没穿上衣。”

“那会儿小嘛,老林总怎么舍得让孩子身上留疤,找了最好的医生重新植了皮。”

“那最后那个烫伤是怎么回事?是他妈妈发病弄的,还是意外?”

“不知道。这事谁问,他都说忘了,他和夫人那几年到底怎么生活的,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华叔叹了声气,“他小时候可让人心疼,实际是个挺好的孩子。”

臧白不以为然,心想,难怪长成了这种奇怪的性格,还不举,果真这人身心都不健康。

“那时候就他妈妈独自照顾他吗?也没找个保姆啥的,不应该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夫人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吧。”

林泊川开走的路虎就停在老城中心有些老旧的小区。

这些年海城高速发展,高楼林立的高新区都在新城,那边街道更宽,整齐划一。而老城区越靠中心的位置就越陈旧,那些步梯房的低矮区域,成了老年人聚居的地方,也成了城市流浪猫狗的聚居地。

“佳和家园”这块入口标识牌上的字已经缺胳膊少腿,剩下的部分也被时间给涂得脏黑,大门口的保安亭已经塌了一半,早就没人管理,人和流浪动物都随意进出,只有小区主干道两边的大榕树遮天蔽日。

这是林泊川小时候和他妈妈一起住过的地方,他小时候呆得最久的地方除了刚刚去的山上--他太奶奶家,就是这里。

他把衣服外套放回车上,拎了一袋猫粮和一些猫罐头,轻车熟路绕过前面两栋人稍微多些的单元楼,再往里走时,连老头老太太也很少看到了。他在小区深处的四号楼背后停下,这里灌木和杂草纠缠在一起,花园早就没人打理了。他猫着腰挤进去,从别人窗户底下掏出几个空了的罐头盒子,把新买的罐头和猫粮换上。旁边还有其他好心人拌的猫饭,搭的猫窝。

放好后,他也没有走,而是回到路边,坐在一旁的长凳上。

没一会儿,一个个被大爷大妈们喂得膘肥体壮的野猫嗅到了味儿,拐着肥胖的身体从草丛里钻出来,吭哧吭哧开始吃粮。

猫儿们食物丰富,也不争抢打斗,后来的挤进去,先来的就让到一边,没一会儿就来了七八只各种花色的大猫小猫。林泊川看着它们,数了数,其中四只是长毛,但没有一只是通体雪白的。也不知道这些长毛猫里,有多少是菲菲的后代。

林泊川抬头望去,四楼的窗台里空荡荡的也没挂衣服,只有两只空花盆,也不知道还住人没有。当初他们母子俩就住在这套房,第三个家庭成员就是那只猫。

现在回想,大概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妈妈就不是正常人的样子。只是那时候比现在好很多,发病的间隔期比较长,不发病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两样。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有非常优秀的表演才能,只要在外人面前,她能把一切怪异的行为举止藏起来,所以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后来很多人问他为什么不早点说,其实根本不是他不说,是他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妈妈和别人不同,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家庭和别人不同,他以为所有母亲都是这样,都会喜怒无常。

菲菲是他妈妈发病的时候从窗户扔出去的,他还记得当时那种心情,仿佛心脏蹦出了胸膛,也跟着从窗户掉下去了。他发了疯似的跑下楼去,却没有找到猫。

过了好久,才在小区的草丛里看到毛发打结的菲菲,走路一瘸一拐,肚子尤其大。他叫它,猫看了他一眼,瘸着腿飞快地跑掉了。又过了段时间,小区多了好几只白底儿黑花的长毛小猫。

离开他妈妈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泊川还是怪她的,但随着他慢慢长大,也明白了他妈妈承受得比他更多,更痛苦,或许疯掉,就是她为了拯救自己所做的最大努力。

吃饱了的猫就地或坐或躺,舔着嘴巴,或者抬起腿舔肚子。一只长毛胖橘也许还认得这个经常来给它们投食的两脚兽,绕到林泊川脚边,蹭着他的裤腿儿粘上一圈毛后,又仰起头喵喵叫。见这个人类很不懂事,迟迟不伸手,便抬起前腿儿搭在长椅边,用头顶去顶林泊川垂着的手。林泊川蹙着眉,嫌弃地摸了它两下。

胖橘心满意足地离开,林泊川又皱着眉心拈裤腿儿上的猫毛。

“川儿,又回来喂猫啊?”以前的邻居挎着菜篮子从外边回来,对这位大少爷坐在这儿喂猫早就见怪不怪了。老人家耳目闭塞,也不知道林泊川的真实身份,林家、林氏集团什么的,也离他们很遥远。林泊川在这儿,似乎也能远离这一切,专心地看会儿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