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翅鸟(293)+番外
恩萧的眉心紧蹙,喉间发出模模糊糊的哼声。
……
“来,先吃进去……吃进去,你想怎么样都好。”
身下传来痛感。海风咸湿。
“要是我先死了,你得让我的尸骸挡在你面前,替你挡住千军万马。”
他哼笑:“昏头了吧,谢知行……”
……
“阿沉!”
血腥味。鸟嘴里的咸津。
噩梦。
“是你亲口说的杀!你一辈子也脱不了干系的!”
……
那外来的声音又响起:“看,我说对了吧,你一辈子都脱不了干系。你看你现在,不为你虐杀的无辜者感到愧疚吗?你害怕,害怕打破规则会遭到报应,所以我问你要不要打开天幕,你说不要。
“你想到天幕的时候头很痛吧?不要违背自己的意志了,一直以来,支撑着天幕的都是你自己啊……
“况且,你杀人的时候,你敢说你心里有过一丝动容吗?他们都是人头而已,多余的人头,该杀……你其实是这样想的,我没有冤枉你吧?”
“不,不……”
……
“我很爱你。”
“别爱我。”
说这话,像把针往肚子里吞。
别爱我,我不配。
……
呼吸急促,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我想……和你一起犯罪。”
“不许反悔。”
……
“我去找福音了,傻狗。”
……
天幕黑沉,浓云滚滚涌动,如同黑墨泼开。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人潮向着福音广场中央涌去。
城邦的大楼呈同心圆状向外一圈圈排开,这些筒子楼里的居民正拥挤推搡,脚步纷杂,哐当哐当地踏着生锈铁楼梯蜂拥而下。
“结果公布了吗?”
“还差一刻钟……”
“听说这次有恩萧长官的配比结果……”
……
***
意识脱离躯壳,好像失去了重量,他漂浮在毫无压力的水面之下,眉心微蹙。
一道巨大的阴影压过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木偶,楼宇一样高,遮蔽了光线,戴着黑色的、如雾般卷动的斗篷。笨重的身体微微偏过来,那颗圆形的脑袋没有五官,像个木球似的,从肩膀上呲溜滚动一下,“盯”住恩萧,像看一只蚂蚁。
宙斯的形象与福音融为一体,在这个无垠的网络空间里面,显得高大又诡异。
他低下头来,“喷”出鼻息,像马在冬天里打的响鼻,热气逼近恩萧,激得他睫毛颤了一下。
然后巨大的躯体又缓慢伸直,发出木头沉闷的声响。
“醒过来吧,孩子……”
是那个邈远的声音,仿佛来着域外。可是又夹杂了一点杂音,仿佛嗓子坏了,有点刺耳。
恩萧薄薄的眼皮底下,一双眼睛正在晃来晃去。
他数不清是多少遍了,那些画面一直在重复。所有的细节,从光线、声音,到温度、气味,都一模一样。
人的记忆里是这样的吗?不是的,随着时间流逝会有差别,像把一幅画摁进沙子里,一切都模模糊糊,只剩下最鲜明的细节。
可是眼前的景象,在无数次冗长的重复以后,变得机械、怪异,所有人都在顺着同一条轨道,一成不变地走下去。
单调乏味的现实。
不,不是现实。恩萧忽然惊觉,这只是一些画面,仿佛一部电影,永无止境地上演。
戏是假的,人也是假的,幕布里的幻象。
恩萧呼吸急促起来。他躺了多久?感觉有一年半年那么长,可是一回望,又像两分钟那么短。他和谢知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真实,可是回忆起来又好飘忽。
那个人的面影走马灯一样浮现,看得见却摸不着,恩萧往前一扑,脚下就踩空,抓住一捧沙子,手心却像抓了细针那样痛。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谢知行是个梦吗?
他感到无尽恐慌。
“谢知行,谢知行……!”
没人应他。
他的手无意中抓紧了衣摆。好像有一股动力冲上头顶,要催他醒过来。可是他眼睛紧闭,怎么也醒不过来。
不要沉下去。不能沉下去!
“不自量力的废物……”宙斯狂妄地怪笑起来,“好了,不玩了,该让我了。”
木头心子里发出扭曲的空响,整个空间跟随扭动。恩萧身处的湖泊由亿万数据组成,水的涌托里,他发出窒息的闷哼。水是刀子,要把他搅烂。
***
炮火一闪,整个房间亮如白昼。谢知行忽然惊醒,身边已经空无一人。落地窗外,金色的粒子盾扬着,火光正盛。居民的尖叫声吵得人心烦意乱,怪物的残肢砸在窗户上。
“恩萧……”他脑袋发痛,低头捋了一下头发。
不消一秒,他就全然想起来了。怪不得恩萧那么主动,难怪他肯跟他在这种时候做爱,主动拿了芯片,事后还主动吻他,原来全在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