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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之末(123)

“啊?”南庭探身往里面看,确实看到有两位身穿医生服的医生走到核磁共振仪旁边,像是在检查什么,她有点生气地说:“倒霉。”

云莱温柔地笑了笑,语气平和地说:“也许很快就能好。”

她脸色苍白,像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南庭把唯一的座位让给她。

云莱没有拒绝,她边坐下边说谢谢,然后问:“你自己来的吗?”

南庭当时正患有抑郁症,闻言忽然就不高兴了,冷冷地回了句,“我没有家人。”

云莱有几秒没说话,直到旁边的人起身走了,南庭也坐下来,她才说:“我爱人不在了,我也是一个人。”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又笑了,“好在我还有个儿子,他十二岁了。”

南庭震惊地看向年轻的她,“你儿子都十二了?”

云莱点头,“可惜我身体不好,不能照顾他,把他送到G市亲戚家了。”

南庭哦了一声,隔了会,她又问:“你怎么了?”

云莱那么平静地说:“我脑袋里长了个瘤。”

当时的南庭就是怀疑自己脑袋里长了瘤才去做核磁的,可听云莱这么说,她竟然下意识劝,“也许是良性的,没事,别担心。”

云莱感激地一笑,就在南庭以为安慰到她时,她却说:“是恶性的,应该到晚期了。”

明明是陌生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可听到这样的消息,南庭还是难过得想哭。

云莱像姐姐一样拍拍她的手,“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呢,没事的。”

南庭瘪嘴,像个委屈的孩子似地说:“我可能也长了个瘤,脑袋里。”

云莱惊讶,“有什么症状吗?”

南庭想了想,“忘性大,总记不住事,想睡觉,想发火,烦躁,整天迷迷糊糊的。”

“只是这些?”

“……嗯。”

云莱明显松了口气,“那你肯定和我的不一样,放心吧。”

“真的吗?”

云莱一笑,那一刻她的笑容,绽放出美丽的光彩,让那张苍白的脸有了些许血色,南庭听见她说:“真的,你相信姐姐。”

南庭忽然就不怎么害怕了,等待的时间里,她和云莱聊起来——

“姐姐你做什么工作的?”

“管制。”

“管制?”南庭想了想,“给机长发指令的就是你们?”

“那是民航管制。”云莱告诉她,“我是军航机场管制,通过雷达为战斗机提供引导。”

南庭其实听不太懂,可一听军航机场和战斗机,顿时对面前柔弱的女子充满了崇拜与敬佩。

或许是不便说太多,云莱适时打断了她的询问,“你还在上学吧?”

“应该是。”

“嗯?”云莱显然对于应该一词有些不理解,但她没有追问。

南庭长舒了一口气,“我本来是学音乐的,因为生病退学了。”

“那你喜欢音乐吗?”

“我只喜欢弹钢琴。”

“那等病好了就继续弹吧,即便不能作为事业来做,当爱好也挺好的。”

“事业?”南庭自嘲地笑了笑,她小声说:“都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还谈什么事业?”

云莱却听见了,她说:“养活自己没有想像得那么难,你这么聪明,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别人做得好。”

恭维和奚落的话南庭都听太多了,云莱的夸奖,确切地说是鼓励,是司徒家破产后,南庭听到的最温暖的言语,她思考着那句“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别人做得好”的话,垂眸不语。

云莱似乎是洞悉了她正身处逆境,如同提点似地地说:“人生的余路还很长,难免会遇到让你进退两难的路口,如果不确定是向左还是向右,就朝前走吧,总有一盏灯会为你亮着,指引你找到心甘情 愿为之坚守的信念。”

南庭似懂非懂地注视云莱。

云莱笑望着她,“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南庭点头,她想说:“可他不喜欢我。”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能被你喜欢的男生,肯定很优秀。”云莱鼓励地握了握她的手,“在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前,不妨以他为目标。”

“你也是以你爱人为目标的?”

“他不是我的目标。”云莱像在憧憬什么,又似回忆,最后她说:“他是我的另一半翅膀,有了他,我才能飞翔。”

南庭还想和云莱再多聊几句,那是那个时期,她唯一有倾诉欲望的一天,磁共振室的门又打开了,医生喊:“南庭。”

南庭坐着不动,医生又喊了一遍,她还是没听见一样动也不动,直到看见她病例本上名字的云莱提醒,“叫你呢。”

南庭才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司徒南,而是改了名字的南庭了,她明明都走到了磁共振室门口,又忽然转头说:“你不是没做完仪器就坏了吗,那是不是应该你先啊?”意思是,医生叫错名字了。

云莱一笑,“没关系,你先吧,我反正有一天的时间呢。”

南庭没再说什么,当磁共振室的门缓缓闭合,她躺上去,任由共振仪把自己送过去。

那不是南庭第一次做核磁共振,和南嘉清经历过车祸后,为了确认她没有受伤,司徒胜己曾安排她做过一系列的检查,当时她才十二岁,做核磁检查时并未感到害怕,还觉得只是躺上去,不痛不痒的 很好。

可那一天,十九岁的南庭再次面对那台仪器,竟像是突发幽闭恐惧症一样,心都要跳出来似的惊慌不已,尤其当仪器开始工作,对她的大脑开始影像检查的那一刹那,她如同遭遇电击一样浑身抽搐了 一下,更在下意识闭眼时,脑海里突然极速浮现过很多画面,她是想看清楚那些画面是什么的,可心却慌得让她忍不住爬起来要逃走。

医生在监控室里不悦地喊:“干什么呢?别动!”

南庭被喝住了,她控制自己躺着不动,可就在那短短的一两分钟里,她的心如同要炸开一样难受,不安,甚至于有一种叫做“拒绝”的情绪充斥了她整个大脑和胸臆。南庭不清楚自己是在拒绝什么, 可她就是不想接受,不想接受那或许根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在南庭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爆炸时,检查终于完成了,她下地时,腿软到一下子跪倒了。医生或许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莫名其妙的患者,扬声问:“有家属在外面吗?用不用让家属进来扶一下?”

南庭说不出话,她狼狈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云莱还在外面,见南庭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全是汗,她上前扶住她,“你没事吧?”

南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脑袋里像是在核磁共振仪开启的瞬间突然进驻了什么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拥挤不堪,混乱不堪,她挣开云莱地手,急切地想走出去,呼吸室外新鲜的空气。

“南庭?”桑桎在这时赶到,接过她的手,边轻声责备,“说了让你等我,偏偏不听。”边扶着她往外走。

云莱看着他们年轻的背影,微微地笑了。或许在她看来,桑桎是南庭喜欢的那个人,因为她读懂了桑桎眼里的爱。多好啊,她的翅膀就在她的身边,她想飞去哪里都可以,不像自己,被折断了另一半 的翅膀,再也不能飞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这时响起,“大嫂。”

云莱应声回头,就见盛远时疾步而来,“你怎么来了?”

盛远时走过来说:“我正好在A市,我妈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

南庭隐隐觉得听见了盛远时的声音,可她当时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尤其她以为,不会那么巧,应该只是自己太想他,出现了幻觉,于是,就那么错过了当时恰好在A市寻找她的盛远时。

所以,是中途坏掉的核磁共振仪在某一频率的射频辐射下,共振吸收了云莱的记忆,重新开启后,通过外磁场作用把云莱的记忆进驻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除此之外,南庭很确定,有生之年,和云莱没 有过医院以外的任何接触。至于她的不眠,应该是云莱一直在昏睡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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