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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之末(119)

南庭明白他是指六年前她追他的事,忍不住轻轻打了他一下。

盛远时笑而不语。

齐子桥把两人的小互动看在眼里,欣慰地点了点头,才言归正转,“你爷爷生前就提出过把餐饮废油制作成飞机燃料的想法,可惜,科研小组还没成立,他就去世了。我担心一旦让你叔叔知道这是自 己父亲的遗愿,他会心急。可一种新技术的诞生必然是艰难的,我并不确定,这个过程要多久,又能否真的实现,我不希望他经历过漫长的等待过后,还可能迎来失望的结果,所以我才决定,在试飞成功 之后,再告诉他,这创新之举,是他父亲的设想。”

父亲的设想,妻子为其实现,儿子又是试飞员,这样的关联,微妙而幸福;这样的家庭,这样彼此的扶持与爱,让南庭心生羡慕与崇拜,她惭愧地说:“阿姨,是我太狭隘了。”

“对我们普通人而言,大爱有时候是飘渺而遥远的东西,不切实际,小爱才是真正的温暖,是支撑我们面对人生的勇气,比如你叔叔和远时,之于你我的意义。”话至此,齐子桥沉默了片刻,再开口 时语气不复先前那么轻松,“这六年来,阿姨每一天都在期待着试飞,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阿姨又在想,如果生产不出生物航煤,又何必要我的儿子去冒险。”

南庭注视着齐子桥涌上泪意的眼睛,忍不住唤:“阿姨。”

盛远时则握住了母亲的手,“妈。”

“总要有人为万家灯火负重前行。”齐子桥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却终究没有控制住声音的哽咽,她对盛远时说:“齐迹牺牲了,就只能你来。”

如果齐迹还在,试飞的人选,还会有一番争执,或是商量的余地。可奇迹终是没有发生,齐迹,再也回不来了。正因为盛远时知道这一次非自己不可,才会在面对南庭的隐忍与眼泪时,一次又一次地 咽回了“不飞”的话。

至于南庭,当她听到“牺牲”两个字,心中一凛,可还来不及问是谁牺牲了,胃又像前两天一样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南庭忍了忍,到底还是疾步去了卫生间,等盛远时意识到不对跟过去,她已经把 先前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盛远时拍她的背,“怎么了这是?”

齐子桥是过来人,见南庭出现这样的症状,她的第一反应是——怀孕,可未免南庭不好意思,她没有问什么,只是给南庭倒了杯水端过来,然后不动声色地踢了踢盛远时的脚。

盛远时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也是一怔。

南庭却在缓过劲来后,轻轻解释了一句,“我胃有点不舒服。”

齐子桥已经把晚饭的菜在心里过滤了一遍,认为南庭不该是吃坏了什么,她不放心地对盛远时说:“是你带南庭去医院检查一下,还是我现在就让你李叔叔过来看看?”

南庭赶紧说:“不用了阿姨,我真的只是胃不舒服,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齐子桥不好勉强,而该说的话,她也已经说了,就体贴地让他们早点回去了,只是趁南庭拿包的空档,她嘱咐盛远时,“南庭体质特殊,你不能大意。”

南庭吐完反而舒服了一点,未免盛远时多想,她在回家的路上主动说:“第一天吐完,我就……查过了,不是怀孕。”

她这样说,盛远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南庭把视线投向了窗外,“不想让你分心。”

明明那么拒绝他试飞,却还是……盛远时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

到家后,南庭找药,尽管盛远时相信她不会在怀孕的情况下胡乱吃药,却还是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要为了让我安心,就骗我。”

“我倒是想过以怀孕为由骗你不飞的。”南庭抽出手,取出两粒药,吃完才说:“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该拿这件事开玩笑。”

盛远时忽然有些失望,等南庭去洗澡了,他拿起了那瓶胃药,之后,他又下楼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瓶活血散瘀,消肿止痛的气雾剂,等南庭洗好澡出来,他先后给她左手肿起来的位置喷上 了药,然后轻轻地给她揉了好一会,末了还不放心地说:“明天去医院看看。”

南庭却说:“不用了,要是有骨折早不敢动了。”

盛远时抬眼看她,目光中隐有责备之意。

“我以后都不作了。”南庭可怜兮兮地说:“为了不被阿姨发现,吃饭时我都是小心翼翼的,连往沙发上坐,我都找好位置,深怕她拉我这只手。”

盛远时无语地摸摸她的脸,“我的意思是去检查一下肠胃,既然不是怀孕,总不会莫名其妙呕吐。”

“不是莫名其妙。”南庭实话实说:“我这几天的状态和五年前,知道我家要破产时一样,应该是受情绪影响,”她越说声音越低,“再加上不太吃得下饭,胃才造反的。”

盛远时闻言手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抱歉地说:“我答应你,试飞过后少飞,而且尽量不在外场过夜。”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她,免得像眼下这样忽略她身体的异样。

“试飞过后,你要兑现的承诺不止一个。”南庭看着他的眼睛,“阿姨说了,这次试飞,为了确保飞行员的安全,机上配有跳伞装置,七哥,你要答应我,万一真的……你一定要以生命为最先考量, 技术试飞固然重要,但失败一次,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可如果你出了事,我和阿姨再找不回第二个你。”

民航班机出于自身重量及跳伞专业性等方面考虑不配降落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就算在齐子桥的强烈要求下,此次试飞的飞机配有跳伞装置,盛远时其实也没有想过,遇到危险,弃机跳伞。此刻 ,他明明应该假装答应,让南庭放心,然而,他说:“如果新型航煤真的还存在问题,也只有飞机落地,才能更快更准确地找到问题所在,所以蛮蛮,我不会跳伞,我一定会操纵飞机着陆,你信七哥。”

眼泪根本不需要酝酿就已经夺眶而出,南庭用力地捶打他,一下又一下,最后哭着说:“盛远时你要是食言,我就嫁给桑桎。”

盛远时眼眶一热,他用力地把南庭搂进怀里,唇贴在她耳廓,狠狠地说:“你敢!”

南庭负气似地说:“这个赌,我和你打了。”

盛远时失笑,“要是我赢了,你就嫁给我。”

南庭推开他,“这算求婚啊,你能不能有点诚意?”

“我都用命在求了,还不够诚意?小同志,”盛远时用手指戳戳她脑门,佯装生气地说:“你有点作了啊。”

南庭扑进他怀里,“我就是要作你一辈子,你敢不给我机会,我就嫁给你情敌。”

盛远时无奈地搂住她,“看来,为了不成全我情敌,我都得拼尽全力。”

这一夜南庭依然毫无睡意,盛远时洗完澡躺下,把她搂过来提醒,“明天该去治疗了,但我实在没时间,让齐妙陪你好不好?”

南庭却在想别的事,她不答反问:“齐迹是谁?是齐小弟的……”

盛远时已经猜到她会有此一问,他说:“是齐正扬的父亲,我大哥。”

齐子桥一辈是兄妹三人,齐子凡是齐家老大,齐子贤是老二,齐子桥则是齐家最小的女儿,他们的子女分别是:齐迹,齐妙,和盛远时。齐子凡与二弟齐子贤,小妹齐子桥有十几岁的年龄差,故而齐 迹也就大齐妙和盛远时十几岁。

南庭回想齐子桥的话,依然不愿意相信齐迹牺牲了,可是,她终究还是问:“大哥他……是怎么牺牲的?”

盛远时沉默了很久,久到南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说:“他是一名海军航空兵,五年前执行侦察任务时,与M机发生碰撞,他的战斗机坠毁。”

“五年前……”南庭喃喃自语,“战斗机坠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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