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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694)

乍然碰上,赵声东一惊,“九爷,这样晚了还没歇?”

墨九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还是昨日见到时的衣着,不由皱眉。

“看你行色匆匆的样子,这又要出远门?”

赵声东拱手:“是,有事情要办。”

墨九狐疑,“这不刚回来吗?人还没有落屋吃顿热乎饭呢,你家主公用人也太狠了!怎么总挑着你这么一个能干的来用?”

呵一声,赵声东被她逗乐,“九爷说笑,能为主公效力,声东求之不得。”说到这里,他瞄了瞄天色,似乎有些着急,又朝墨九深深揖上一礼,“九爷,声东还有要事待办,不敢多耽误,就此告辞了!”

不待墨九回应,他就已经走远。

夜色下,墨九看着他的背影,眉心紧拧。

看他这样子,得多紧急的事儿?

默默思忖一瞬,她调过头,继续往书房去。

书房里的油灯将屋子映得通明,萧乾坐在案几后面,拧眉沉思,手拿一只狼毫在勾勾画画,似乎还没有回房睡觉的打算。薛昉则在一旁“绿袖添香”,为他续水、熏香,静默着不敢言语。

听到墨九叩门的声音,薛昉似是松了一口气。

“九爷来了?”

他拉开门,墨九就迈了进去。

朝他点头一笑,她的话却是对萧乾说的。

“怎的不回屋歇着?天都快亮了!”

萧乾抬目看她一眼,眼神柔和下来,对薛昉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然后过来执了墨九的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摁坐在椅子上,低头柔声问:“大丫头怎地过来了?又被小丫头吵得不好睡吗?”

这几天,她非得自己带孩子睡。小丫头每天晚上都要吃夜奶,结果就是弄得她也睡不好。可今天晚上么……她睡不好,却是因为他。

墨九看着他有些发青的脸孔,心疼地伸出双手,抚上去捧住他的脸。

“六郎,发生什么事了吗?”

“都让你不要操心——”

“不要说没事!”墨九打断他,突然凶了起来,“我来时都碰到声东大哥了。他不是刚回来吗?如果不是紧要的事,你怎会又派他出去?”

被她这样逼视着,萧乾无奈一叹,拉椅子坐在她的身边,不再隐瞒。

“不瞒阿九,是出了一些事情。”

一听这话,墨九心下略略一窒。

对萧乾这样的人来说,大事情算小事情,小事情根本不算事情。能让他凝重着脸说出了的事情,那就肯定是天大的事情。

这样细思着,墨九心弦绷得更紧,下意识就抓紧了萧乾的手。

“你快说说。到底何事?”

萧乾双眸沉下此许。

好久,他都没有出声。

在墨九切切的目光中,他迟疑片刻,慢慢走到书案边上,将一道用火漆封缄的书函拿过来,递到她的面前,“阿九自看。”

这样的书函,他往常不会直接给她看的。

墨九一愕,紧张地接过来,未及拆开,先抬眉眼察看萧乾的脸色。

油灯氤氲的光线下,他面色冷峻,似有一层寒光笼罩,让房里的气氛都低压起来。

她抿紧嘴唇,拆开书函,细看——

竖排的行文,墨九已经习惯,看得也很快。

然而,越往下看,她越是心惊。

“六郎,这——怎会这样?”

她相信,这书函的内容,也一定是让萧乾意外的。要不然,他之前也不会有那句“等到小丫头喊爹时离开”的话了。按他的计划,辜二返回哈拉和林,为蒙合治丧,再在阿依古的主持下,召开忽里台大会,等他顺利登上大汗之位,怎么也要大半年的工夫。那个时候,小丫头大抵真会喊爹了。

可这书函里的内容,却让墨九惊悚。

就在哈拉和林得到蒙合重伤不治的消息之后,阿拉古长公主——这位据说最疼爱儿子苏赫的母亲,已经召约宗亲,并且在私下里活动,准备推荐她的小儿子乌日根为新北勐汗。并且,她召开忽里台大会的时间,就在后天。

而此时,辜二扶灵的队伍尚未到达哈拉和林。

也就是说,阿依古要抢在苏赫王爷到达哈拉和林之前,让乌日根登基,造成“已成事实”的局面。

再有,从书函上的措辞来看,哈拉和林还有一个“局”在等着苏赫。

书函的内容触目惊心,却也让墨九大惑不解。

凭着母亲的本能,她可以断定,阿依古长公主在哈拉和林见到苏赫时,对这个儿子感情做不得假,对他的爱也做不得假。但如今,她要算计的人,为何恰恰是他的儿子?

到底是皇权之巅的诱惑,扭曲了人性,让阿依古迷失了自己,想要放弃大儿子,转而拥立更傻更单纯的次子乌日根,以便于掌控北勐?还是因为别的突发原因,导致她做出这样一个颠覆性的决定?

不得不说,阿依古对事情的影响是极大的。

一旦乌日根登上汗位,也就是说,苏赫之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就算苏赫手上有兵,已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苏赫,但在短时间内,他想再拿下北勐,坐稳北勐江山,都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阿依古这一次,简直就是釜底抽薪的绝杀啊!

“阿九想到了什么?”

萧乾幽淡的声音,把墨九从沉思中抽离出来。

“我很讷闷!”她直言不讳,把自己的疑惑都说给了萧乾知道,末了又偏着头问他:“莫非你让声东大哥深夜离开兴隆山,就是前往通知辜二?”

萧乾唇角一勾,似乎对她的猜测很满意。

“知我者,墨九。”

被他夸赞了,墨九笑了笑,神色也略略放松了一些。

“可即便他日夜兼程,也未必来得及吧?后日便是忽里台大会,辜二也快要到达哈拉和林了,声东大哥从兴隆山出发,快马加鞭也未必阻止得了!”

对于古代通讯不发达,导致事情与时间的延迟,墨九一直很头痛。

甲地得到消息,等再传到乙地之时,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萧乾显然也有这样的担忧,“姑且尽力挽回吧。不过,即便知道哈拉和林有套,也不得不往里钻啊!”

确实如此,为蒙合扶灵,苏赫能不回皇都吗?

他们目前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变化。

可令墨九不解的是……目前为止,萧乾对辜二,还是信任的吗?

八卦墓的事怎么样了?声东到底怎么和他说的?

墨九怔怔地看向他。

火光下,萧乾蹙着的眉头久久未展,隐隐间,似透着一丝焦灼。这让她的担心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峰值,也不好贸然提及八卦墓的事,惹他烦心。

“六郎……”墨九抚上他的手,带了一点安慰的紧握,转而为他分析,“你想过没有,阿依古为什么突然变了?到处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萧乾面色凝重,看着她。

“还记得额尔小镇那场大火吗?”

“记得!”想到那场火,墨九就有些惊悚。

在那场大火中,她差一点被阿依古推入火中烧死。

“可……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问了,可萧乾眉头不展,冷峻的面容极是严肃,似乎也不能给她准确的答案,只半带犹豫半带猜地说:“如今回想,那一日,她的行为似乎就有不妥。可到底哪里不妥?我又说不出。”

那便是直觉了。

一个人对你好不好,是不是真心的好,有时候确实不需要任何道理就可以肯定。人与人交流时的感情流露,是从来不会骗人的。

墨九相信萧乾的直觉,心头不由大惊。

“那就是说,让阿依古改变的节点,就是那场火灾?或者说,是那一次的狩猎?难道是纳木罕的死?也不对啊!纳木罕再重,也重不过她的儿子啊!?”

手抚着太阳穴轻轻一揉,萧乾没有回答,那一双如临寒潭般的冷酷,仿佛瞬间将心底掩埋了这么久的杀气迸发了出来,遍布眉眼之间,让墨九心底一凉,复又抓紧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