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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656)

那下辈子——

一个人真的会有下辈子吗?

她紧紧闭眼,无声饮泣,两行泪水滚豆似的落下。

没听见她的声音,但墨妄知道她在哭。

她在为他哭,这就够了。足够了。

他轻轻一叹,轻轻拥了拥她的腰,“小九,别难过。你答应师兄,往后凡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不要轻信于人,可好?”

“好……”

墨九哽咽着,觉得冷风中似乎都夹着苦涩。

“师兄,你也答应我,要在我身边,一直做墨家的左执事,可好?”

“……”

久久,只有风中凉寒,却无半点人声。

人悄悄,月朦朦。

归程近在,空山莫问。

深冬冷风相对坐,尘世烟火与谁共?

骏马再次上了官道,冷风吹起墨妄的衣料,月光皎皎若银,为他清瘦的身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墨九双眸一点点放大,看着那一抹银色光芒在他的脸上投下的阴影,也看着他的风雪帽被冷风高高掠起,“嗒”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然后,被远远抛在马后——

风卷起他的长发,泼墨似的飞扬。

他的头,无力地垂下,搭在她的肩膀上。

“小九,我累了,让我歇一歇吧……”

“师兄——”

墨九的呐喊声,飘散在风中。

天空高远、凄恻,有孤鹰哀鸣而过。似乎为了与这一段漫长的光阴告别,皎洁的月下竟稀松地飘起了几片雪花,轻扬、轻扬,仿佛伴着悲歌,落在他的头顶。白的雪,黑的发,彻骨的凉寒——

墨九哆嗦着,搂紧了墨妄。

恍惚间,脑中全是昔日相处的欢愉。

人在眼前,仿佛做梦一般。

有一种痛,撕心裂肺。却抓不到,挠不到,寻不到。

“不!”

“我不要你死!”

“你想得开,我却想不开。”

“我不会要你死的!”

“我既来自异世,就当与世人不同,我既可换这天地人间,我就可让你活下来。我若保护不了自己的亲人,我穿越何意?我重生何意?我墨九为人何意?我究竟为何而来?难道我踏过时空,就为见证一场又一场的国破家亡、生离死别?”

“不!我去找六郎,六郎一定有办法的。”

“你等着我,师兄,你等着我——”

“六郎!六郎!救我师兄……救我师兄哇六郎……”

失神般喃喃着,她双目灼灼地看着天上的雪花。

好半晌儿,她突然像想明白了什么,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驭”一声,勒住一直狂奔的骏马,挣脱墨妄紧紧束缚的双臂,将他高大的身子绑在自己的背上,狠狠闭了闭眼睛,如同发疯的野兽般,咆哮一般调转马头。

“驾——”

……

冷风呼呼的吹过,绷紧了墨九不堪一击的神经。

她眼神儿不好,四周影影绰绰,不好择路,索性由着马儿奔跑在狭窄的官道上。

在黑暗中,泪水横流,疯般恣意。

可她,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无声之泪,似震撼了天地。

点点小雪,慢慢密集。这个腊月天,是个伤人日。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闪过隐约的火光。

火把的光线,在黑暗之中可以传递得很远。

墨九赶紧勒住马儿,静静地站了片刻,正准备另外择路而行,突听那风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地嘶吼。

“我乃墨家乔占平,请陛下即刻收兵,将我墨家钜子与弟子悉数交还!否则,莫怪墨家与朝廷为敌了。”

氤氲的火光穿过层层雪花,带着一种艳丽而诡谲的光芒,照亮了墨九的眼。

这一刻,这火光,这样美,这样美。

墨九心如雷击,咚咚直跳,激动地拍马,往前疾奔过去。

那边官道上的厮杀还没停止,墨家弟子和击西等侍卫以精人的耐受力将禁军堵在了那一条小道上。为了让墨九可以安全离开,在这么长时间里,他们有人倒下了,可剩下来的人,居然还在死死支撑。

而官道这一头,被墨九完美错过的,是墨家弟子数千人之众。

他们穿着墨家的统一制服,用先进的机械车推过来横在官道上的,俨然是一门门崭新的大炮,火箭筒,以及南荣禁军根本就不曾见过的新式火器。

乔占平手上执了一支火铳,就那样骑马站在路中。

“乔某数到十!十声之后,若陛下不允,墨家就点炮了!”

“十!”

“九!”

“八!”

乔占平每数一声,墨家弟子就回应似的,厉吼一声。

他们的呐喊声,整齐划一,铺天盖地,声势极为震撼。

“七!”

“六!”

“——”

------题外话------

听说好多妹子愿意为了师兄请我吃火锅?

这,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呢。

咳,现在可以开始定日子了,离过年时间不多了——

☆、坑深310米,不忍伤害

夜空浩渺,数千弟子的齐声呐喊,气壮山河。

这样的阵仗,加上墨家架在禁军面前的新式火器,威胁完全有效。

乔占平刚刚数到“五”,那边禁军就猛地摇了旗。

“住手!朝廷与墨家素无恩怨——”

“即刻放人!”

几句交涉后,紧跟着那边对曹元等人的包围与进攻就停了下来。

而墨九正是这时从墨家弟子的后方策马狂奔而至。

带着风雪的悲凉,她大声呐喊。

“乔工,快!快找大夫……救!救师兄!”

飞雪中,无数墨家弟子齐刷刷回头。

“钜子——”

接下来,他们都看到了墨九背上的,火光下浑身染血的墨妄。

“左执事!”

他们的悲呼声,悲彻天地。

“快——”

“救左执事!”

人潮汹涌的官道上,铿铿声不绝于耳,禁军开始从厮杀的战场上撤退,而墨家弟子却齐齐立在原地,等待命令。乔占平从人群的前方飞快地扑了过来,从马上扶下墨妄,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眉头紧紧锁着。

“钜子,左执事已经——”

他在说什么,墨九几乎听不清,或者她选择性的拒听了后面几个字。耳朵边上,全是尖锐的啸叫声,破空引风,灌满了整个苍穹,也把她的耳朵和心都填满,再也装不进其他。胸口有一种种令她恶心的反胃感,不停往上涌动,直冲喉咙,眼前无数的金色小星星在闪烁,天旋地转间,墨九头重脚轻,眼睛模糊一片,好似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整个世界,在这时,安静了下来。

在她意识的最后一刻,是墨妄暖暖的笑容。

他就站在那街口的香樟树下,手上的血玉箫泛着温润的光华。

“小九,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

“师兄,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

“师兄——”

“小九……”

“师兄,不要死……师兄……你不要死……”

“小九……”

血!一股子鲜血泼墨似的喷向她的脸。

“啊!”

墨九尖叫一声,紧紧闭上眼。空气里,满满的中药味儿,她浑身上下像汗蒸过似的,都快湿透了,就连额头上的头发都湿得贴在了头皮上……这是哪里?她眼睫毛狠狠眨了几下,像突然清醒,猛地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四周。

“师兄……”

喃喃一声,她撑着床就要坐起。

一只手却有力地摁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动!”

墨九身子微微一僵。

像电影慢镜头似的,她的头一点一点转向右后侧。

昏暗的桐油灯光影里,有一个男人他坐在高高的木凳子上,轻袍缓带,面带倦容,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好久都没有休息过了似的。但看到她醒来,他唇角微微勾起,带了一丝欣慰地笑。

“阿九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