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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643)

哪一个人敢拍着胸脯说不怕死?

萧乾了解他们的想法。

可他骑在马上,头也不回,只淡淡一叹,对身边的几位将军道。

“君有令,不得不从矣。”

“滚他娘的!”格森是一个性格暴躁的家伙,虽然因为陇州胡乱杀人一事被萧乾处罚了,但事后萧乾又特地让声东给他带了一盒秘制的药膏过去,治疗他身上的伤口。那些药膏他从未见过,却特别好使,听说是萧乾千金购得,一下感激不尽了。

常年在外征战的人,就喜好金创药。

这个家伙一根筋,从此对萧乾心服口服。

所以在那些将军里头,就数他闹得凶,为萧乾抱不平也最厉害。

“大汗远在哈拉和林,吃着香喝着辣搂着姬妾睡着热炕,哪里晓得我等在外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是何等滋味儿?大帅,依末将之意,咱现在去南边就是找死……说不定正中某些人下怀哩!”

“格森将军!”萧乾沉声瞪他,“注意你的言词。”

“哼!”格森晓得说得有些过火了,有影射大汗的意思,可气上来了,又哪里闭得上嘴?翻个眼,他咕哝道:“不说便不说罢,好像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一样。咱们这支队伍南下垦荒,什么都没有。再看看别人……不说旁的,大汗给王爷你的封地在哪?汴京!笑死个人了,汴京是咱们北勐的辖地吗?”

萧乾眉心蹙了又蹙,再次剜他一眼。

“格森,你还真就闭不上嘴了?”

这么一听,格森撇撇嘴,终于不吭声了。

气氛一度凝滞,除了今儿不错的暖阳之中,那几只鸟儿盘旋在天际叽叽喳喳叫过不停外,排成了一条条长龙的北勐骑兵中,居然没有半点说话的声音。

好一会,终于听到有人一叹。

“格森将军有一句话,对极。”

萧乾侧眸看去,说话的人是北勐将军里年纪最大的乌查干。

这个人老成持重,平常很少在人前多说什么。

似乎心里的想法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又或许他以为到了该说的时候了,当着萧乾和好些个将士的面,乌查干满脸严肃地说:“想必王爷也明白,就这样出征大理,我们无非去送死而已。虽然大汗有圣旨,但或许诸位忽略了,大汗的圣旨有二。第一为封赏,第二方才是出兵大理国。那么,末将以为,王爷先前往汴京拿回自己的封赏,也合情合理,不算违抗圣旨。”

萧乾眉梢往往一扬。

侧过眸子,他深深看着乌查干,没有回答。

不同意,也不反对,又像有自己的思索,这样的表现,让乌查干有些怔忡,慌不迭地又道:“王爷,末将一家之言,顾虑不周,但世机变,英雄当为啊!还请王爷为了三十万将士的性命,当机立断!”

萧乾微微一笑。

是的,他笑了。那一抹迎着阳光的笑,在他那张铁盔下的脸上慢慢荡漾开来,就连那张之前人人看了都害怕的面皮似乎都干净清爽了几分。这一瞬间的他,铁甲寒光映钢刀,披风飘飘一马当先的样子,甚至称得上俊气非凡。

北勐人对他的生平简历都知之甚详。

可认真来说,也全都是道听途说,都不举实。

这一刻,听了乌查干的话,大家都盯着他,不知他要怎么决断。可萧乾什么也没做,也不向任何人多交代一句,突然就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之中,快马往前奔了几步,方才勒住马缰绳,大声问前来的斥候:“情况如何?”

那个斥候满脑门的汗,翻身下马半跪于地。

“启禀大帅,前方有南荣兵马,乌央乌央一片……”

“多少人?”

“约摸数万……”

“约摸,摸得好。”

萧乾冷冷剜他一眼,看他垂下头,突地低喝一声。

“度三!”

背后正在竖着耳朵听的度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叫他。

快马赶上来,他大声回道:“王爷,末将在!”

“给你三万人!老规矩!”

一声“老规矩”,让度三怔住了。

上次在汴京的“老规矩”,王爷只告诉了他一个人,就是拖住古璃阳。在浚县山那个地方,摆不开阵势,他们留下来的兵马虽然不多,可哪怕古璃阳有再多的人,也照常摆不开来打。只要他们把阵法排好,就可以慢慢和古璃阳玩了。

事实上,那一仗是度三当兵以来,干得最漂亮的一仗。

要知道北勐留守的人,只有区区五万。

而古璃阳当时挥师浚县山的人马,是十五万之众。

以少于半数的人,耗了古璃阳三天三夜,度三从来没有这么爽过。

而那一次布的阵法,正是来自王爷和墨九钜子所创的“九宫阵”。

这一次,度三再得这样的命令,马上意识到了王爷所说的“老规矩”是什么。

而且——他也隐隐明白了萧乾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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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301米,夫妻齐心

热血顿时从胸膛升腾而起!

度三满脸喜色地翻身下马,恭敬地朝萧乾执了一个半跪礼。

“末将领命!”

“去吧!”萧乾与他互视一眼,知他了悟,也不再多交代,只重重抱拳,做了一个军中男儿都懂得的敬礼。度三亦抱拳回礼,然后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萧乾双眸被阳光一刺,略略眯了眯,然后看着度三离开前去点兵,稍稍顿了片刻,就慢条斯理地调转马头,看向先前向他进言的乌查干。

“本王细细一思,觉得将军之言,甚为有理。在往前走,就有两条路。一条往南,可从广元路直下隆庆府,一路入川打到大理国。另外一条,则往东去,从兴元路直插龛谷、定远,夺金州,过汉水……去拿回本王的封地!”

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唇,顿了片刻。

视线环视着众位将军,那神色间像真的迫于无奈抗旨一般,幽然而叹:“人固有一死,从军之人,更不畏死。然,死也应当死得其所。你我皆为大丈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是愚忠啊——幸得乌查干将军一言点醒,本王这才彻悟。这几日委屈大家了!”

一番话说来,他把“重获新生”的功劳都给了乌查干。

乌查干稍稍一愣,那一种被人重用的滋味儿让他老脸微红,又偏偏喜不自胜,各种复杂的情绪都涌上心来,对萧乾执礼时,也比往常更为恭顺。

“是王爷英明,末将不敢倨功。”

萧乾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颇为欣赏的眼神,又慢慢地收敛住神色,看着度三领着兵马从烟尘滚滚的大路上扬长而去,而后面的墨九,似乎也在掀了车帘子来瞅,却因受不得阳光,一瞬又放了回去。

眼角余光微微一扫,他不由抿唇,紧执马缰绳,昂然立于人前。

“传令下去!大军左行,直插人龛谷!”

“是!末将领命!”

“属下等领命!”

阳光中,兵甲上寒光点点。一柄柄冷光闪闪的刀枪,一个个身着铁甲的战士,一面面高高飞扬的旗幡,北勐大军长蛇似的行走在土夯大道上,如倾注而至的江河之水,气势逼人,杀气腾腾,仿佛要将这个天下淹没……

这一次,他们并非半夜度陈仓,而是大白天的修栈道。

但苏赫大军有个传统,他们会抢南荣官方的物资,却从不抢民粮。

所以行军之途,都极为约束。一路行来,连道旁的庄稼都没有受到半分伤害,这也为他们赢得了不少民间的口碑。萧乾领着大大小小的将领走在前面,而他的三个侍卫,却一直跟随在墨九的马车边上。

她怀着身子,不好骑马。

那一辆结结实的黑帷大车就是萧乾专为她准备的。

与她同乘马车的人,还有盈娘和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