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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629)

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纯净而温柔,萧乾神色略略一沉。

“阿九——”他似乎不太愿意详细说个中的真相,沉吟不决地想了许久,再开口时,言词依旧有一些阴晦之意:“云蛊乃至阳之物,我乃至阳之体,为了存活,他定会选择一直寄伏于我的身体。故而,要把它从我体内逼出来,再往你身上去,着实不容易,我很费了些心思。”

“那你到底怎么弄的?”墨九好奇得不行,受不得他吊胃口,“你快些说啊!”

“这个——”萧乾抿了抿唇角,深眸中映着屋内红彤彤的炭火,显得深邃莫名,“在回临安之前,我便先行服用了一段时间的药,再融你之血,慢慢改变体质,与你类同,让云蛊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寄体环境。到皇城司狱大牢时,我咬破你的脖子,用金针刺入我身上多处大穴,逼得云蛊恐惧奔逃,再受雨蛊吸引,从而破体而出,顺理成章地寄生于你的身体!”

吁!

墨九双眼瞪得老大,像听了个玄幻故事。

但这些事,说来不过三言两语,当时的情况,却凶险万分。

他那个时候,害怕自己会死,一心要保全于她。可在她晕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一个人做这些事,又是何等的悲凉?

而且——

他就不怕消息不可靠吗?

墨九想了一下,又问出了这个疑惑,“当初连彭欣都说无法可解,你为什么就相信了这样的消息?……毕竟谁都不曾经历过,也没有实验过,太过冒险了!”

萧乾眯了眯眼,低声道:“一来,我别无他法。二来,告诉我此事的人,是我父亲。”

他父亲?萧运长?

想到那个死去的国公爷,墨九不由微微怔忡。

那个可以称得她公公的男人,墨九与他接触的时间不多,但听过他的“传奇”却不少。打仗时睡了一个女俘,居然睡到了北勐公主三丹,还生了个儿子萧乾,把三丹带回南荣,却养如外室,没有尽丈夫的保护之责,以致让她受尽欺凌,生出了这许多的悲剧。

有时候听上去,他就像一个生在世家的懦弱男人,对抗不了母亲以及家族的压力。

可有时候想来,身为萧家的家主,他也并非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

尤其萧氏与谢氏的多年党争、萧氏对宋彻的布局等一系列事情,萧运长若没点儿头脑,根本就做不到。

☆、坑深293米

芳草萋萋斜阳路,白雪茫茫终不归。

黑夜静静地过去,又一个白日到来了。

景昌元年腊月初七,经过短短十日的准备,北勐金印大王苏赫率三十万北勐大军南下,即将与号称有百万之众的南荣雄师一决高下。

汉水滔滔,汉江南北,一边哀号之声。

这一日,天冻死狗。一片苍茫的大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北勐大军经过之处,一行行的车马痕迹,烙在雪上,或深、或浅,远远望之,像一朵朵从雪上长出来古怪花儿。漫天飞雪,扑簌簌落下,与被风吹得七零八乱,点缀着这一个硝烟四起的人间。

一南一北,两个国战,战事一触即发。

北勐骑兵南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南荣。

江山万里,悲声阵阵,为了避祸而四逃的民众,为正在遭遇雪灾的南荣朝堂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此时,离一年一度的除夕,已不足一月。临安府里,景昌皇帝为了备战,勒令宫中停止各种节庆活动,便于景昌元年腊月初十,御驾亲征,北上抗敌。

皇帝御驾,声势浩大。

临安城里,从皇城大门到北上的运河,长长的一路上,红毯铺路,净扫归整,两侧站满了前来送行的南荣民众。他们天不见亮就在这里等着,就为了亲眼看一眼景昌皇帝的风采。

他们很幸运。

景昌帝宋熹今日没有乘坐轿舆,而是身着金甲,头带金盔,腰系宝剑,高倨于一匹俊美高大的白马之上,领着一群北上部将及亲近禁军徐徐行至运河,见到大气都不敢出的百姓,偶尔还会微笑颔首,英挺的眉宇间,一派温煦之色。

他很俊美。

他也很镇定。

这样的皇帝同,让紧张的临安百姓心里,稍稍得到了一点安慰。

群龙有首就好,天塌了,毕竟还有高个子顶着。

于是乎,有了景昌皇帝的御驾,这一场战争的看点似乎更浓了。

从南到北,由西及东,整个天下,各个国家都在密切关注着动向。

宋熹北上,于腊月十二,领南荣军到达建康。

建康守将率众出城相迎帝驾,全城百姓欢欣鼓舞,于城外三里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声赫赫,其势震天。让一些民间术士占卜云:此战南荣必胜啊。

似乎宋熹一出,战事的胜负就转了风向。

百姓们看到皇帝,脸上笑意盈盈。

大军簇拥之中,宋熹面色安宁,淡然带笑。

可不等他尚未入城,就有人前来禀报。

“陛下,苏丞相回来了!”

在苏逸离开临安之前,南荣只有一个宰相。

那时,北勐南下的消息传来,宋熹想要御驾亲征,朝中就不能无人理政。于是他又紧急任命了另一个宰相,是为右相。也便说,如今的苏逸,已经成了南荣的左相。

从哈拉和林逃离,他如今到达建康,自然要先前来拜会皇帝的。

宋熹得闻消息,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但晚膳都没有顾得上吃,当即就在建康的临时府邸里召见了苏逸。

大步进入客堂的苏逸,两鬓斑白,胡子及胸,形似老叟,把宋熹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

苏逸一把扯掉下巴上的花白胡子,伏身冲他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苏逸参见陛下。”

“苏爱卿,你这是何故——?”宋熹没有问完,就又止了话题。他也想到了苏逸在逃离北勐时,被蒙合的追兵围追堵截,这才不得不乔装改扮成这样的。于是,叹一口气,又微笑着抬手。

“苏爱卿吃苦了!快快起来说话。”

说罢,他转头吩咐,“李福,看座!”

一张木椅子搬到了宋熹的下首,苏逸慎重地谢了恩,一撩袍脚,正襟危坐着把自己带着紫妍公主千里迢迢前往北勐,再遇北勐陷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皇帝做了禀报。然而,说到宋妍之事时,他稍稍一顿。

“紫妍公主不堪羞辱,自缢而亡——”

早就得了消息,宋熹并不意外。

听罢,他眉梢微低,陷入了沉默。

苏逸瞄他一眼,又低声请罪:“是臣保护不力,还望陛下责罚!”

宋熹静默着摆摆手,淡淡道:“那便也是她的命了!”

时也,命也。

人一生的辗转坎坷,谁又说得清楚?

这一回,换苏逸沉默了。

那一晚的惊天动地,换来了如今的烽火连天。

确实,谁又能想到呢?

北勐与南荣这一战,是关乎南荣国运的战争。而国运之战,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赢了,国兴。败了,国衰——甚至于,国亡。南荣自太祖起,已三百余年风雨江山,到宋熹这一代,其间数百年,一直饱尝战争之苦。可哪怕曾经武力强大的珒国在最鼎盛的时期,亦远远不如现在如狼似虎的北勐。

这个天下,已无人能阻挡北勐骑兵。

他们铁蹄所到之处,可谓寸草不生。

而南荣,一个早已过气的大国,曾经的辉煌一去不复返。满朝的沉疴弊政,除了可以在那一些文人墨客们留下的诗词中彪炳寻找富饶繁华,再无其他。

“陛下——”

苏逸幽幽一叹,将脑袋上的花白头发扯下来,捋了捋绫乱的发冠,突然站起身,朝宋熹行礼。

“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苏爱卿坐下讲!”宋熹抬了抬手。

“多谢陛下!”苏逸拱了拱手,却没有坐回去,立在他的面前,一张老年少成的脸上满带忧色,“请陛下收回成命!即刻返京。由微臣代为领兵北上,与北勐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