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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621)

不过——

看那阵仗,人人都知道,赛罕公主在北勐大汗心里的地位了。

所以,苏逸这一声似笑非笑的“恭迎”里,不无揶揄的色彩。

墨九听懂了,将风雨帽戴得严实了一些,才由玫儿扶着手踏着木杌下了车,抬头看一眼领着几个南荣随从正在“恭迎”她的苏逸,唇角一扯,便是冷笑。

“相爷辛苦了,但外头风大,小心闪了舌头。”

“不会不会,苏离痕舌头生得紧得很。”苏逸微微欠身,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又是欠身一拱手,做尽了姿态,“赛罕公主,里面请。”

墨九嗯一声,挺胸抬头,踩过扫完积雪一样湿漉漉的地面,径直入了院子。

不得不说,北勐对南荣的招呼还是很够意思的,可谓尽足了地主之谊。院子面积足够大,也足够幽静,虽紧邻哈拉和林的热闹区域,却又互相隔离,有足够私人的空间,最关键,这所宅子背靠河流,上风上水,墨九随便一观,也知是一座风水府宅。

只不知,在他们到来之前,是谁的宅子?

苏逸领着她,有礼有节的迎了进去。

墨九也没有失礼,与他两个互相客套着,你一句我一句,那模样儿在外人看来,关系并不亲近,似乎还带了一点私怨。可他们二人却心知肚明,这个宅子里的下人,在苏逸一行人没有住进来之前,就安排好了。

从洒扫的,到做饭的,谁知道都有什么鬼?

里面有没有蒙合派来监视他们的人?

这种可能性,大得都不用脑子也能猜出来。

所以,在外面,两个人说话都很慬慎。

入了大院里,墨九让曹元领弟子们先去自家的院子安置,自己则领着墨妄和玫儿,随了苏逸一起,先去拜访紫妍公主,也算是全一个礼数。

苏相爷一路含笑,翩翩有礼,惹得府中的小丫头们春心乱蹦,小脸通红。

墨九冷眼看着他,嘿嘿冷笑,却没有多说,这状态一直持续到入得紫妍的屋子,门一关,她终于受不得了,瞥一眼苏逸,冷冷笑道:“相爷真舍得下血本啊?以国相之尊,四处勾搭小姑娘,也太兢兢业业了。不知这些日子,有多少无辜少女遭了你的狼手?”

苏逸眉眼飞扬,笑得坦然。

“钜子心思太重,让人不忍卒读。我苏离痕翩翩少年,淑女逑之,有何不可?再且,我奉献自己供人愉悦身心,这乃积善德,结善缘。哪有你说的这样龌龊?”

积善德,结善缘?

白他一眼,墨九就两字。

“呵呵。”

说罢她抚着小腹大步越过他的肩膀,打了帘子往里走。

“妍儿,小妍!出来接客了!”

在里面“端着架子”的宋妍,早就听到她的声音了,不过她好像有一点害怕苏逸,在墨九没有招呼声之前,她一直都没有吭声,这会儿听到墨九一叫,像憋不住了,飞快冲了出来,满脸喜色地拉住她的手。

“墨九,你终于来了。听得你要来,我就开心得不得了,一直等着……”

“那你不在外面迎接我?”墨九揉了一下不太舒服的眼睛,打量着她的住处,哼哼了一声,又不高不兴地瞥她,“还有,听见我来了,也不出声,像一尊活菩萨似的,我怎么就没有感觉到你巴望着我来?”

宋妍张了张嘴巴,想要解释什么。

转瞬,瞥一眼苏逸,又合上嘴,声音低得比蚊子还小。

“相爷不让出去,说不合身份。”

墨九哼哼着,摆手,“别解释了,就知你心里没我。快来一口热茶,我快冻死了。”

“好好好,都给你备着呢。”宋妍看她不追究了,笑盈盈地唤了丫头小吟出来,上热茶,备暖炉,还有她从南荣带来的好东西,都一并搬了出来,招呼得好不热情。

墨九满意了。

大剌剌地盘腿坐上她的罗汉椅,守着面前烧得通红的炭炉,吃一口茶,整个人就舒服自在了,搓了搓手,毫无形象的大赞。

“爽!”

其实宋妍没有迎出来,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一南一北,两个人都是公主,谁的头低得多,都关乎国格。

她对宋妍好一点,迁就一点,那是待客之道,不会伤及脸面。可宋妍若是大老远地迎出来,那对于南荣来说,就失了国体,甚至有一点卑躬屈膝的意味了。

苏逸的考虑有道理的,但墨九和宋妍说话,不想他留在身边,索性借此不给他好脸。

“相爷,你可以走了。”

“又撵我?”

苏逸微微一笑,不仅不走,还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大冬天的吃茶取暖,这样好事,我为何要走?”

墨九眼一眯,“女人家说话,你在这儿,方便么?”

“我方便啊!”苏逸眉目都带着笑,样子好不得意,“你可以当我不存在。我只负责吃,不负责说。”

“噫!”墨九看看他,又看看宋妍,眼神突然一冷,“相爷,你胆子挺大的啊,欺负我也就罢了,连你们自家的公主都敢欺负了?公主为尊,你一个外臣男子,没事往公主的闺房里凑什么凑?也不怕人家说闲话,影响公主闺誉?”

宋妍撇了撇嘴,像被说到了心坎上。

对着墨九幽幽一叹,言词间,尽是苦笑。

“我还算什么公主?父母一亡,还有何人尊我?”

苏逸被她一噎,随即笑了,“公主说笑,何人敢不尊公主?”

宋妍哼声,猛地看向他,“你啊,你何曾尊过我?从南荣出发到现在,有哪一件事你依过我?我每日的言行举止,哪一样不得听你的安排?哪一件事,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哪一件不是你说了,我就得照办?我根本不是什么公主,你才是爷!”

苏逸眉心一蹙。

被墨九嗖嗖的冷风一刺,试图申辩。

可换了一声“公主”,余下的话又说不出来。

“不必欲言又止,相爷,我都懂得。”宋妍本也是一个洒脱的女子,忽遭此番变故,换了些性子,但骨子里也没什么变化。冷冷淡淡地看了苏逸一眼,她学着墨九的样子,脱掉鞋子,盘腿坐在罗汉椅上,把小毯子拿过来盖住膝盖,整个人暖和多了,又懒洋洋地笑。

“宋妍身不由己,相爷也身不由己。我们离家千里,本也不必客气说那些尊卑。便是说了,也闹不清谁尊谁卑了。宋妍如今还能落得一个栖身之地,还能有机会和墨九说说话,我知道相爷尽心了,你是好人。”

好人?

苏逸抿一下薄薄的唇,浅浅眯眸。

“公主,苏离痕身为人臣,做不得主的。”

“嗯。”宋妍轻轻抚平膝盖上的毯子皱褶,并不抬头,“你们的世界太复杂,我不懂,也没有想要懂得的心思。相爷回临安复命时,记得告诉他们,宋妍余生苟且而已,不必再挂念。”

不必挂念,潜台词——不必再想着害她了。

其实,千里迢迢从南荣来,宋妍始终觉得,能活着到达北勐,也算幸运。

依了谢氏歹毒的心肠,其实她一度怀疑自己活不着见墨九。

那一段路,她在紧张与仓皇中,整天处于忧心之中,几近崩溃。而苏逸虽然管她,约束她,但很多事情,也都在从大局考虑。在生活细节上面,他也不曾亏待她,一切按照公主的待遇给她。

至于她生气时说的“不尊重”,她何尝不懂?

一个人得有价值,有地位,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尊重,也是空话了。

“唉!”

不知谁叹了一声,一时无话。

三个人各有所思,茶香袅袅,居然静谧许久。

好一会儿,墨九轻咳一声,打破了寂静,冷不丁看向苏逸。

“相爷从临安带了多少人来?”

端着茶杯抬头一望,苏逸居然没有意外她的问题。

在宋妍困惑的眸子注视中,他回头望一眼帘子,“赛罕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