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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542)

果然所料不错。

那顺似是吃惊,猛地抬头。

嘴唇颤抖着,他没有反驳,而是反问。

“你怎,怎会知道的?阿日舒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几年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你为什么会知道!”

萧乾冰冷的视线里,有一丝丝的动容,不知是忆起了母亲,还是想到了过往,又或是他和母亲一生蹉跎的经历。

“你知道的。我是三丹公主的儿子。”

那顺怔怔的,似比先头更清醒了几分。

“三丹的儿子,是,是我知道你,姓萧的孽障!”那顺一双浑浊的老眼通红通红,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又是磨牙,又是颤抖,声音充满了恨意。

“我念着三丹的旧情,帮你,助你,可你却打倒一耙,诓我,害我……姓萧的种,果然是不知感恩的畜生……哈哈哈哈,畜生啊。”

萧乾目光阴了阴。

他没有与他争论,而是直接问。

“你把宋骜藏在了哪里?”

“哈哈哈……老夫为何要告之于你?”那顺仰头大笑,像是被自个儿唾沫呛住了,又重重咳嗽了几声,而后凉凉地盯着萧乾,目光像有毒蛇的信子伸出来。

“他也是姓萧的种,他得得死,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姓宋。”萧乾冷冷回答。

“可他是姓萧的女人生的孽种!”那顺啐一声,疯狂地大吼着,突然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萧乾,“还有你,你也是,你也该死!”

萧乾低垂着头,一把捏住他的脖子。

“说,宋骜在哪里?”

他声音是凉的,目光是阴鸷的,似乎没有耐心再和他墨迹。可那顺却不怕他,呼吸受制,身体痉挛,目光却狠戾如常,像是恨不得杀死他一般,阴阴地看过来,怨毒的冷笑。

“杀了我,杀了我啊,姓萧的孽种,杀了我,你就永远找不到那个姓宋的杂种了,哦,还有另一个姓宋的杂种,他服了老夫的药,也早晚都得死,你们都得死,一起下黄泉去团聚吧!几百口人,想来是不会寂寞的了,哈哈哈。”

不疯魔,不成活。

那顺疯得似乎没法控制自己了。

墨九哼一声,上前幽凉凉的笑。

“老萧,他想死,你何不成全他?”

萧乾回头看她一眼,似乎知道她的意思,是要逼那顺就范,可他却摇了摇头,继续看那顺。

“我不会杀你……”

“老萧!”墨九哧一声笑了,“你不要这么迂腐好么?你真以为这老匹夫帮你,助你,全是念在你娘的分上照顾你?别傻了!”

墨九目光定定的,看着萧乾脸上的复杂。

“我懂你,可你却不懂他。”

萧乾失去了太多的亲人,不,应当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这个那顺是他母亲的旧识,之前确实帮助了他,从临安到阴山,还助他成功“接管”了苏赫的位置,可以说是那顺,让萧乾在皇图霸业的这条艰巨大道上,少走了很长的弯路。

但他对萧乾,真的没有恨吗?

如果不恨,为什么又防备他?留了宋彻和宋骜这一手,还把他们关在墓室,想自己得到仕女玉雕。

他始终是防着萧乾的啊?

说不定,私心里,一直在杀与不杀之间矛盾着。

他是爱三丹。

可他却恨死了萧运长和萧家。

他的矛盾,才是正常的人性体现。

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他得多大的肚量才能倾情相托?至少,从那顺对宋彻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不是这样宽宏的男人。

甚至可以说,这个老头儿小肚鸡肠,阴险毒辣,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那么,他为什么还是帮了六郎?

……因为,他矛盾。

一方面为爱,一方面为恨。

他在长久的纠缠中,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宋彻。可怜的宋彻,根本就是他发泄情绪的一个牺牲品。

说得更难听点,他就是个变态了。

“老萧啊,人性这东西,不能细揣,一揣,全是糟烂。说不定这老儿早就设计好了,就为了反过来利用你而已,千万别把他当好人。”

萧乾并不是短智之人。

墨九说的话,他当然也懂。

尤其在这样的时候,他哪会妇人之仁?

叹一声,他摇了摇头,安抚地看一眼墨九,一字一顿说得极为冷漠,如同尖锐的冰刀子,刮过那顺的耳膜。

“我是不会杀他,我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好吧!墨九服了。

她竖大拇指,“原来我误会你了啊。那——你继续,我就喜欢看这种王八蛋生不如死。依我说啊,你就把他给宋彻吃过的药,让他吃吃……看他疯下去,那才好玩哩。”

“已经吃了。”

萧乾淡淡地说,不像玩笑。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萧乾道:“那种药与你放在食物中的‘百媚生’有相克之用,故而,他神智略有回复,但只能持续半个时辰,时辰一到,便会再次发作,甚至比之前更狠。若继续加重药量,他神智则会完全丧失,到时候,无须再问,我自有办法,让他乖乖带我去找宋骜。”

半是威胁半是真,他字字冷漠。

以至于,连墨九都不知这番话的真假。

看来她太高看萧乾了,这货哪里是那么好心的人?心眼子黑起来,比他黑了至少八个度好么?

“腹黑!不过我喜欢,干得好。”

对她的夸赞,萧乾不甚在意的牵了牵唇,凉凉的眸子再次剜向了那顺,“阿日苏,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亦是看在家母的分上。你若肯现在告之我宋骜的下落,让他少吃苦头,我可给你解药。否则,我就留你在此,待你发作再来……”

“无耻的畜生,你们一个比一个无耻!”那顺目光奸鸷,冷冷地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不怒反笑。

“萧家小儿,你以为这般就可诓骗老夫?休想!”

萧乾眉梢一挑,不答。

那顺道:“你的野心,老夫清楚得很。现如今,蒙合称帝,阿依古势大,正是你大展拳脚的好时机,你用得着我,也需要有我。”

粗嘎的嗓子咳嗽一下,他再次自信地仰头,“若没有我,你怎么做得了苏赫,阿依古又怎肯认你?”

唇角一挽,萧乾面色平静。

“那便不是你操心的事。再者,谁说我一定要做苏赫?”

被他冷声一噎,那顺迟疑了。

萧乾此人深不可测,他早有领教。

难道他真的别有想法?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一时糊涂。

没有人会不怕死,那顺也怕。

更何况,他也是一个有抱负的人。

这二十多年来,他汲汲营营,除了要帮萧家搞死谢家,再把萧家搞死为三丹报仇之外,他也自忖是一代枭雄,哪愿永远隐于阴山,做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巫师?

所以,当初与萧家合谋“狸猫换太子”,将阿依古的苏赫世子殿下换出来,也是安了几分心思的。

哪怕不称帝,也得做个王。

若不然,他这几十年,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女人么?三丹从来不是他的。

什么都没有?他又活个什么?

“阿日舒,我的耐心有限——”

萧乾依旧不紧不慢,颀长的身姿在清冷的墓室中,站成一种孤绝倨傲的样子,像天生自带有王者之气与凛凛杀气,那声音一出,入骨的冷。

“声东!”

突地低喝一声,萧乾牵了墨九的手。

“赏他几粒药丸子。”

他说得漫不经心,而后带着墨九就往平台走。

“萧家小儿!你站住!”那顺不敢再犹豫,老脸上满是痛恨,突地扬起地上的竹篮子砸向他,撒泼似的哭吼。

“三丹,你看看你的儿子,快来看看你的儿子,她是怎样欺负老夫的?你竟说,他温驯至孝,让老夫好生照顾他,老夫的命都快休矣,如何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