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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51)

这老头如此上道,墨九对他又添几分好感。于是,她自来熟地拿过碟子里的油皮花生吃着,严肃道:“你家左执事可有消息?”

申时茂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起墨妄,皱了皱眉。可他再一次出乎墨九意料之外的直接回应了,“不瞒小娘子,老朽今日刚收到左执事的信函,他前些天去了神农山总院,这两日便会赶到楚州。”

墨九挑眉,“申老就不怀疑我的居心?”

申时茂看她的目光一深,笑了笑,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考虑一会方道:“左执事信中有谈及小娘子,还有那一日小娘子来食古斋时手上的罗盘,老朽认出乃墨家之物。”

原来墨妄来了信。

这样一来,申时茂的反常就说得通了。

墨九点点头,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不过她急着赶回去,来不及问太多墨妄的事,只轻笑道:“申老果然好眼力。既如此,明人不说暗话,我便直说了,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申时茂略略低头,用一种极为恭敬的态度道:“小娘子但讲无妨,老朽敢不遵从。”

墨九四下一望,与他低语了几句,见他面不改色的样子,暗自放下心来,“申老且放心。此事一成,我必不亏你。”

“哦?有何好处?”申时茂有兴趣了。

墨九严肃脸:“收你为徒。”

申时茂一怔,哈哈大笑,“若小娘子肯指导一二,是老朽之幸。”顿了顿,他又道:“小娘子在招信制成的木鸢,老夫听说之后,大为吃惊。想我墨家祖师爷当年做木鸢,也未能带人上天,姑娘的木鸢,比之祖师爷更为精湛,若能得一见,老朽死而无憾也。”

“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的典故,墨九听说过,可她没办法向申时茂解释滑翔机与墨家木鸢的区别,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原理,只敷衍过去,便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她想到滑翔机,不免哀怨。

若它不需借助山坡俯冲之势,不需靠空气的升力起飞就好了,那她从小院原地飞翔,直升机似的升空,不得吓死姓萧的一家人?

墨九是从原路返回的。

她十五岁的身子还未长开,个头娇小,速度却快,人也利索,朝着旺财净房的方位走近,推门就进去了。

“财哥,我回来……”

话未落,她目光一凝,脑子就当了机。

屋子是一间净房没错,却似乎旺财兄的。一只精雕细刻的大木桶,带着热气熏蒸的暖气,几乎占据了房屋的一半。

木桶边上,萧六郎衣衫尽褪,正准备迈入木桶。

两两相望,墨九石化在那儿,也不知何故,竟瞥了一眼原本不该看的雄伟景观,直到“扑通”一声水响,方才回神。

萧六郎沉入水底,声音如发上的湿气,带了一点清透的冷意,“下次再敢乱闯,剜了你的眼。”

“上次我可什么都没瞧见。”墨九说完又觉得这话有歧义,慢慢走近木桶,准备解释一下自己的纯洁,“不过萧六郎,依我观察,你若去做小倌,必定大红大紫,引无数富家娘子竞折腰!”

“啊!”这时,门口传来薛昉的惊叫,“墨,墨姐儿?”

墨九咳一声,轻轻转身,不紧不慢地与拿着衣服赶来的薛昉擦肩而过,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下次不能这样疏忽大意了。幸好是我,若坏人进来可就麻烦了。”

在薛昉见鬼似的目光注视下,她踱出净房,飘过那一座石桥,才飞快地加紧脚步,疯狂地奔跑一阵,弯下腰,抱着树干狂笑不止。

乾元小筑,也有人在大笑。

宋骜来楚州参加大郎的婚礼,因与萧乾要好,就住进了乾元小筑,听见这边动静,他撩着袍角就入了净房,笑睨着木桶里的萧乾,“长渊啦,你二当家的被人看去了?”

萧乾阖着眼,“出去。”

宋骜哈哈大笑,趴在桶边意态闲闲地泼他的水,“先我就说要为你护浴,你还不从,结果让小寡妇看光了……”说到这里,他像是突地想起什么,不再觉得这事儿风花雪月了,受惊般“啊”的大叫,“完了。”

萧乾睁眼,看怪物似的瞟他。

宋骜的视线定在他脸上,眼睛瞪得老大,“她是长嗣的妻室,也就是你的大嫂,你个小叔子,被大嫂看见了二当家的,可如何是好?”

“出去。”

“唉哟哟,伤风败俗哦伤风败俗。”宋骜压低声音干笑,又去瞅他,“我先看看,你脸红了没?”

“滚出去!”萧乾终于拔高了声音,舀一瓢温水从宋骜的头上淋下来,把他活活浇成了一只落汤鸡。

“我呸呸呸!”宋骜吐着水,抖着湿漉漉的衣服,大步走出去,站在一棵大槐树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纳闷道:“长渊这厮居然长得那样牲口,比小爷还壮观?”

默一下,他又摇头,“算了,谁让他长得不如我英俊哩?总得在一些地方找补回尊严嘛。”

☆、坑深041米 争执

墨九回到小院还在发笑。想到萧六郎那一瞬的表情,她觉得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值了,一时笑趴在床上,半天直不起腰。

“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蓝姑姑比她先一步回来,担心着她,想问个究竟,可在床侧走了几个来回,也没断了墨九的痴相,不由哀叹,“难不成中邪了?”

“你家姑娘一生煞气,邪气如何近得身?”墨九揉了揉笑得酸疼的太阳穴,“我这心里哟,就是舒坦。”

“我都快急死了,你还舒坦?你且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跑呗!不然留下来做一辈子寡妇?”

瞧着她一脸轻松的样子,蓝姑姑目有怜惜。

一个妇道人家,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哩?这天下再大,也是男子的世道,她其实并不理解墨九为什么要一再反抗命运。但她心疼墨九从小没了爹,失了管束,娘又生病,以致心性失常,所以,就算拼着老命不要,她也总纵着墨九,跟着她发疯。

但只要不傻就明白,萧家不会轻易让她离开。蓝姑姑长叹一声,“姑娘可有想过,若再被萧使君逮回来,怎生是好?”

“那有什么?玩呗。”墨九淡淡瞥她,“我就不信了,他能管得住我一辈子。今日跑不了,还有来日,一辈子时间还长,姑姑安心罢。”

“我是怕你吃亏。”蓝姑姑提醒她,“萧使君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我的脾气也不太好。”墨九一瞪,蓝姑姑就闭上嘴,叹息着出去了。

墨九打个呵欠,继续趴在床上睡大觉。

这一觉她点了萧六郎给的安神香,极是好眠,一直睡到申时府里开饭,她才半眯着眼睛起来吃些东西,又接着睡。

一夜无梦,次日七月十六。

天晴了,雨后的天空有一种莫名的温柔。萧府比往常更加热闹,陆续有东西送入墨九的小院。她挑挑拣拣的收下,静静等着今天晚上——她与申时茂约好的时辰。

她希望自己在萧府的最后一日,不要再出什么岔子,可以顺利地离去。可不到晌午,夏青又来传话,大夫人董氏召唤她过去。

董氏算是墨九的正经婆婆,第一次与墨九单独见面,她很是慎重地打扮一番,在上首坐了,对墨九好一顿敲打,生怕她在婚仪上丢人现眼。

可正事说完,墨九却发现董氏在言谈之间,有意无意想要刺探她与萧六郎的关系。分明很介意、想警告,又似乎不好意识点破,遮遮掩掩,让大家尴尬。

“六郎的年纪不小了,大郎成婚之后,也该轮到他了。可这孩子性子冷,不肯近人,你这个做嫂嫂的,既然与他有些交情,就该多劝着些。”

墨九盯着董氏肘边的果盘,瞬也不瞬地垂涎着里头的雪梨和香蕉,“懵懂无知”地点头称是:“大夫人说得对,六郎很好的。”

董氏当她傻瓜,试探道:“哦?六郎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