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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493)

“欣儿,我们还能回得去吗?还能吗?”

“能的。”彭欣苍白无神的面上,浮现出一抹笑,一抹与他一样悲哀的笑,可眸底的最深处,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描绘的无奈,以及带着希望的试探。

“你放过宋骜,放过他们,我们就重新开始。”

见他不答,她又一字一顿补充,“就我,和你。没有别人。”

“不!你不会了。”幽幽地叹息一声,宋彻看着满眼期待的女人,想抚摸一下她的头,可最终只是软绵绵的垂下双手,低低道:“他们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他们杀死了我们的孩子。而你……也背叛了我,和他生了一个孽种!”

彭欣垂目,眉头紧蹙,似痛苦,却久久无语。

空荡荡的石室中,回荡着他空茫的声音,“欣儿,我爱了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我等了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为何结果是这样?苍天为何待我如此不公?”

“到底为何啊,哈哈哈!”

他悲凉的喊声浑浊、悠长,响彻山洞,带来回声阵阵……

可这个世道本就多舛,谁又是谁的救赎?

生死之事,从来参不透。

命运轮转,更是一个难解之谜。

☆、坑深222米 那些年,环环计,计中计

哈哈大笑着的宋彻,整个人都是癫狂的。

他笑,一直笑,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直到他笑得泪水顺着双颊流下来,滴在了彭欣的脸上,直到他的身子无力支撑他的笑容,终于软倒在彭欣的地上,他那一双狭长的、深邃的眸子,方才定定看着她。

“欣儿,我有一事问你。”

略略蹙眉,但彭欣并未显得不耐烦。

她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也不辨情感。

“你说,我在听。一直有听。”

这样的她,似乎让宋彻安心了不少。

缓缓的,他将头靠在她的腿上,像个孤独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母亲,害怕的紧紧和她相依偎,声音有着害怕再次失去的惶恐。

“你心里还有我吗?”

彭欣侧眸,看着靠在腿上的男子。

他很英俊,但那种仿佛刻在了骨头缝儿里的忧伤与郁积,哪怕事过多年,还是会对她造成影响,似乎就在那么不经意间,就渗入了她的心脏,让她恨不起来,也怨不起来。

这个男人,一直是那样的让人怜惜。

当年是,现在……其实也是。

她点点头,一个字说得很轻。

“有。”

像得到了某种安慰和鼓励,宋彻从她腿上抬头,黑漆漆的眸子在夜明珠的光线下,像天上烁烁的星光。

“那欣儿,你告诉我,他重,还是我重?”

彭欣身子一僵。

怔怔的,怔怔的看着宋彻的脸……

可那张脸,却慢慢模糊,变成了另外一个男人的脸。

那个男人爽朗的笑,矜贵的面容,坏坏的眼神儿,温厚的嘴巴……以及尝遍万花后在女人面前那种游弋有余,因为懂得而造起的情浪。

还有他们的儿子——小虫儿。

他那么小,那么软,还没见过爹,没取大名。

宋骜是重的。

虽然他很混账,很霸道,有时候恨得她恨不得毒哑了他,可他离开临安出兵北上时,在那个酒楼里,他给她儿子的见面礼,那个至今戴在小虫儿胖胖小手上的小金手镯,还有他诉说的即将做父亲应有的担当,说要为他们母子安排好的生活。

她甚至记得他还说过,如果他能活着回来,想要试一试……

他没有说要试什么。

可那一瞬,彭欣是懂得了的。

他也想要一个家,要一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一起,正正经经过日子。

所以,在她的心里,宋骜确实是重的。

而宋彻,也是重的。

那一段活在苗疆的青春年华里,热情似火的苗疆圣女与年少翩翩的忧郁公子之间,一场情殇之恋,除了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一场唏嘘的结局,毕竟还有一个世间留不住的孩儿,如今也不知飘荡在哪里的灵魂。

不管是宋骜还是宋彻,都是重的。

……他们都不是彼此,都无可替代。

他们都在她不同的年岁里,成为了她的男人。

可……他们却是双胞胎兄弟,是你生我死的敌人。

天神!她也想问一问,这到底是为何?

彭欣脑子隐隐作痛,看着石壁,恍惚间,觉得整个石壁都像在旋转。

“石头,我无法告诉你答案。”

低低的,她唤着宋彻曾经的名字。

那个时候在苗疆,他只告诉她,他叫石头。

以前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叫石头,问过他,他也不肯说。以前的她想不明白,一个长得那样好看的男子,斯文有礼,儒雅温文,为什么要叫这样土气的名字?

可在阴山这里,她好像突然懂得了。

石头是他从小的伙伴儿。

他每天面对的,都是石头。

那顺巫师是一个古怪的人,养着他,也只是供给他吃、喝,哪里肯花时间陪他说话,那时候的他,可不就是石头吗?

宋彻三岁才开口说话,六岁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名字叫“父亲”和“母亲”——

而那个时候,小王爷宋骜正在临安京城的皇宫里,过着骑太监,逗宫女,上树掏鸟窝,下树打弹弓的皇子生活,养尊处优。

宋彻是可怜的。

彭欣想到他,心也是酸的。

可谁又能同情谁呢?

这罪恶的世道,无处不可怜。

“石头,你是重的,他也是。”

彭欣是个诚实的女人。

任何时候,她都是这样。

冷的脸,软的心,不肯撒谎。

宋彻看着他沉浮在夜明珠下的脸,久久没有说话,可慢慢的,他嘴唇颤抖着,身子也慢慢的跟着抖了起来。然后,他双手慢慢的抱住了头,痛苦的……痛苦地低下头,在笑。

“呵呵呵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欣儿,你为什么不肯骗骗我,哪怕骗骗我也好啊?你为什么非要让我知道,其实我早就被你埋葬在了过去,而他……是你的新生。”

一个过去,一个新生?

是这样的吗?

彭欣紧紧攥拳,好一会儿,才缓缓握住宋彻的手。

“石头,我不知。”

垂下眼睑,她真的不知。

因为不知,也没法儿回答。

在彭欣的心里,宋骜是大大咧咧的,神经大条,豪爽而坦荡的。而宋彻却是敏感的、多疑的,小心翼翼的。

也因为如此,与他们相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性格却是天壤之别。

一个住在阳光里,一个生活在黑暗里。

宋骜可以气得她鸡飞狗跳,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做自己,最真实的自己。而宋彻会让她时时刻刻为他担心,也时时刻刻都害怕伤害了他,为此,不得不隐藏,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可她真的说不出来,哪个重,哪个轻……

她的心,已经乱了。

就在她到达阴山死亡山谷寻找宋骜,却见到宋彻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的乱了。

“这是命,宋彻,都是命。”

“是吗?是命吗?”

“是,你躲不过,我也躲不过。”

“谁人安排的命?”

“谁知道呢?也许是天神,也许是造物之主,也许是我们自己……上辈子造的孽。”

“可我,偏想搏一搏命。”宋彻喃喃着,像一个不知未来,不知前程的迷茫孩子,极力压抑着头痛,固执地想要追求那一块不属于自己的美玉,“欣儿,你愿意陪我试一试吗?我们试一试。”

“试什么?”彭欣低头,母亲似的探手抚住他的头。

宋彻心里一暖,脸上却突然沉下。

一定一句,他坚定地说。

“我要做北勐大汗,做这世界之主。欣儿,你相信我,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聪明,天神祭坛难不住我,死亡山谷难不住我,没有任何人难得住我。胜,我君临天下,必给你如花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