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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49)

萧乾考虑一瞬,“平手。”

这个回答有些含糊,可临安发生的事太复杂,也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明白的,萧乾只道谢丙生罪行昭昭,证据确凿,今上并未包庇,但谢忱当庭请罪,宜王宋熹(谢妃生皇子)也在殿前下跪,皇帝没有追责谢家,大墨家之人也未受株连,只主犯乔占平一人伏法,在狱中自杀谢罪。其余墨家人,笞二十,悉数放了。

乔占平自杀,那他与谢家勾结一事,就此了了。

至于他是“主动自杀”,还是“被动自杀”,也无从追究。

萧运长咳嗽道:“官家年岁大了,心思也越发难猜。”

萧乾眉峰微皱,“一山压一山,平衡而已。”

帝王之术自古讲究平衡,如今皇帝老矣,皇子得力的又不多,唯宜王宋熹与安王宋骜而已,这两个皇子,分别出自萧妃与谢妃,如今朝中对峙之局日益浓厚……就说这一次,皇帝派谢丞相治理楚州水患,对谢忱那把老骨头来说,其实也有一种“小惩大诫”的警告。

可老皇帝又让萧乾协助,说到底各打五十大板。

毕竟谢丙生是谢忱的独子,谢丙生之死虽是墨家所为,但若说萧乾没有插手,便是连皇帝都不信,又何况谢忱?

“此事谢家肯定不会善了,我儿要小心为上。”

萧运长叮嘱了几句,又向萧乾商量举家搬去临安的事。

如今楚州位于荣珒两国的边陲要塞,说不准哪一日就有会兵燹之祸,且临安富庶,萧家在那边有土地有产业,搬个家虽不是小事,若为长久计,也得早早纳入日程。

“待大郎婚事毕,就着手准备吧。”

萧运长是家主,他的意见萧乾并不反驳。只不甚感兴趣地点头起身,拂拂袍袖,便要告退。

看儿子疏淡的神色,萧运长皱眉又道:“六郎今年已二十有一,是时候考虑婚配了。楚州的闺女你若瞧不上,来日去了临安,让你母亲好好为你选一房良配。”

董氏赶紧低头,假笑道:“我们家六郎一表人才,只放出话去,家门坎儿还不被媒婆子踩烂?老爷放心,此事交由妾身来办。”

这讨好的话,换十几年前,萧乾和他亲娘听了,不知得多感恩。

可时过境迁,也不过换他一声冷笑,“大夫人好好操办大哥的婚事就成。六郎之事,无须旁人过问。”

照理他该唤董氏一声母亲,可他从来不叫。当然,年幼时的萧长渊曾经唤过,却换来了董氏一个耳光,说外室子入不得宗祠,哪来的身份唤她母亲?如今对他而言,她只是“旁人”罢了。

萧乾大步出去,头也不回。

只剩萧运长的叹息,还有董氏的哽咽。

萧家院子很大,湖边绿树成荫,柳叶垂条,远山近水的花叶一片茂盛之景,阴凉而隐蔽。

萧乾带着薛昉刚从湖畔走过,一座奇形怪状的假山石后便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鲁成贵。

他躬着身子,夹紧双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点头哈腰地苦苦哀求:“使君,小的按您的吩咐都交代了。求您,把解药赐给小的吧?”

萧乾冷眉轻挑:“并无解药。”

鲁成贵嘴巴轻轻嚅动,不解看他。

萧乾却道:“玩笑而已。”

看着他飘然而去,鲁成贵面如死灰,几乎站立不稳。他出卖了主子,在萧家是呆不下去了。这个世道要找个事做不难,可一个出卖主子的人,却很难再受人重用。

湖水的另一侧有一棵双人合抱的大垂柳。

垂柳下有一块光滑的石头。

石头上坐了一个白嫩嫩的墨九。

萧乾从美人蕉的花丛穿过去,就看见她吃着爆米花,笑眯眯地掷过来一颗。

“萧六郎,这儿,看这儿……”

萧乾眉头不经意一皱,“有事?”

墨九从石头上滑下来,轻摇慢摆地踱到他的面前,“你这人也太歹毒了嘛,这不毁了鲁成贵一辈子吗?”

她可不是这样好心的人。萧乾不答,静待下文。

果然,她丢一颗爆米花在嘴里,“说吧,准备怎样堵我的嘴?”

☆、坑深039米 不知六郎是暖男

萧乾懒洋洋的视线落在她蠕动的嘴上,也不知懂了没有,面瘫似的表情,让墨九很没有成就感。于是,她又拿了一颗爆米花,耐心地解释,“鲁成贵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准备拿东西封我的嘴?”

他不吭声。

“还不懂?”墨九道:“如果我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说出去,说你挑唆鲁成贵串供,祸害萧二郎,你说老夫人那般护他,会不会对你心生嫌隙?”

他不吭声。

墨九扫他一眼,“萧六郎,你带耳朵没有?”

他不吭声。

“咦。”墨九在他身边绕圈,“真的不想堵我的嘴吗?”

“好。”萧六郎慢慢低头,那一双有着碎金色暗波的眸子,平静、淡然、却如漩涡般深邃,吸引着墨九的视线。看他的头越来越低,她下意识产生了某种不好的“堵嘴”试想,刚想后退一步,却听他语气平静地问:“上次那药如何?一夜若是不够,我可堵你一生。”

这一回,墨九那张吃都堵不住的嘴默了。

那天晚上嗓子哑得说不出话的经历记忆犹新,她可不想再尝试一次。恨恨瞪着他,她正思考到底先骂他一顿再打还是先打他一顿再骂,就听萧乾低喝:“薛昉。”

薛昉应声“喏”,从怀里掏出了两颗核桃,递给墨九。这核桃与墨九在后世常见的不太一样。个头大,皮也薄,吃货本能发作,她当即愉快地接过,“这个堵嘴的法子,也还不错……懂得贿赂我,你小子也算长了眼力。”

她低头捡一块鹅卵石,就在平整的大石头上把核桃砸破,然后剥去坚硬的外壳,把核桃仁的表皮都捋去了,正想把果肉送入嘴里,核桃就落入了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中。

慢吞吞塞了一片入嘴,萧乾吃东西很斯文。

可斯文完,他头也不回地绕过墨九就往前走。

墨九第一次被人赤裸裸的忽悠了,很抓狂。

她知道,他根本就不怕她把事情捅出去,或者说在这个府里谁也制不住他,可她能吃这个哑巴亏吗?几乎没有多想,她飞快地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

“萧六郎,你站住!”

“嗯?”他云淡风轻,就像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还有何事?”

墨九阴恻恻地瞪他,可伸手打不了俊脸人,想骂的话又说不出口,莫名就道了一句,“核桃给我一个。”

蓝姑姑:“……”这个不争气的啊。

薛昉:“……”这到底有多想吃?

萧乾最为淡定,他慢慢将掌心摊开,露出两片墨九剥好的核桃果肉,墨九伸手去拿,他却突地转身把它丢入湖中,看墨九气得面色铁青,他却声调柔和的道:“不能控制己欲,早晚死在上头。”

“你说得好有道理。”墨九干笑两声,压下被他调戏的怒火,一瞬不瞬地盯住他比湖波更为潋滟的眸子,继续使用绕指柔的攻略,“可萧使君既然会担心我乱吃东西丧命,为什么却不看看我过的什么日子?小小年纪,身世凋零,误入深宅大院,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老夫人欺负,萧二郎猥亵,大郎又不能为我出头,这地人心如此险恶,想我单纯如斯,善良如斯……”

“说正事。”萧乾打断她,情绪不变。

“好吧,我想出府看看玫儿。”这一次,墨九答得利索。

可萧乾只盯她一眼,“还有两日大婚,你歇了心思罢。”

满怀希望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不说,冷水里头还加了盐,墨九瞪他好半晌儿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萧乾看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色的瓷瓶递给她。

“燃一些在香炉,有安神之效。”

“看不出来,你还是暖男?”墨九哼一声,怒气未消,“可你怎知我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