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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469)

“你与我细细说来,他吃神仙肉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玫儿“啊”地噎住,神情古怪地看她。

什么时候,她对那个男人……这么在意了?

山中岁月,快如梭。

一转眼,七月过去,八月来了。

秋风送爽,徐徐沁人,兴隆山人都在忙碌着秋收。

中秋将临,山上一派喜乐祥和之气。

可就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派往临安的弟子回来了。

与他同来的人,还有当朝权相苏逸。

他被景昌皇帝宋熹派遣为特使,为墨九带来了一个消息——

☆、坑深206米 却道故人心易变

山中的天气,总是易变。

白日里还是万里晴空,一入夜雷声一响,很快就雨声沥沥。墨九从墨妄嘴里听到苏逸带来的消息时,山风正疯狂地卷着帘子吹入九号楼,如同暴风雨的前奏一般,强烈地鼓噪着她的情绪,让她一颗心,凉了又凉。

苏逸说,陛下已收悉墨家传入临安的消息。得知安王宋骜还在人世,陛下万分欣喜,当即任命苏逸为赴北特使,并派遣死士五十八人随同前往,协助苏逸的行动,先上兴隆山与墨九联系,然后再赴阴山,秘密寻找失踪许久的宋骜。

并且陛下再三叮嘱:为了安王的性命,此事断不可泄露。

乍一听上去,宋熹很重视这个弟弟,甚至不惜派出苏逸这个当朝宰相——可把事情往骨子里深挖,还是很容易看得出来,朝廷不想正面与北勐交涉。

毕竟带走宋骜的人是北勐世子。

国与国之间交涉,会简单得多,也安全得多……

吹了一会儿山风,墨九关上窗户,回头对墨妄一笑。

“煮豆燃萁!风大了,关窗。”

墨妄一怔,仰头望向墨九带笑的脸,接着刚才的话题。

“人间至亲,无外乎骨肉……宋熹为人,不该如此才对?小九,你可曾发现,宋熹似乎变了……?”

“谁知道呢?”墨九轻轻一笑,拖着长腔一叹,“人总是会变的。”

不小心触及了她的情绪,墨妄听她幽幽叹声,瞄了瞄桌上的食盒,踌躇一下,轻声道:“也许……也没有变,只是所处地位不同,身不由己。”

墨九奇怪他一会东一会西的反应,微微一挑眉,“师兄何意?”

墨妄淡淡扫向案桌上面那一堆临安来的食物,捏着血玉箫的手,紧了紧,半是感慨半是安慰地道:“宋熹心里,始终是有小九你的。你看,时过境迁,他也没有忘记你最爱的梨觞和桂花肉……苏离痕说,这菜是陛下亲自做的。”

当今天下,能让宋熹下厨的人——唯一墨九耳。

那摆了满满一桌的,除了他亲自做的桂花肉,还有旁的临安特产,无一不是墨九爱吃的东西。

她爱吃,他一直记着的。

可墨九闻言,微微一愕,便一笑而过。

在宋熹对宋骜这件事的处理上面,墨九心里对宋熹是存了看法的——对兄弟情薄,对女人再好,又有什么用?男人对女人的好,很多时候,无非是荷尔蒙作用的下半身思维。

这般想着,她略略有些失神。

其实对东寂,她从来不愿意失望。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做的事……都是让她失望的了。

这次,苏逸这个特使不仅带来了墨九爱吃的食物,还为墨九、为兴隆山乃至整个金州的百姓带来了另外一件大喜讯——尊贵的皇后娘娘谢青嬗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南荣江山也后续有人了。

专门专宠,果然……不负雨露之恩啦。

“师兄!”

墨九唇角微微一掀,突然开口,墨妄赶紧上前。

“我在。”

墨妄总是在的,每次墨九唤他,他几乎都是一样的回答。墨九斜睨过去,看到他严肃清俊的面孔,心窝无端一暖,连带看他的眼神儿也柔和了不少,有感激、也有欣慰。

一个女人的身边,若时时刻刻都有一个男人在助你、帮你,随叫随到。那么,这个男人一定是贵人,是需要终生感激的恩人。

对于墨九来说,墨妄便是这样的存在。

故而,她不论有什么想法,都从不瞒墨妄。

与墨妄交流着眼神,她突兀地道:“我要亲自北上阴山——”

阴山?墨妄没由来的一惊,“小九……”

阻止的话冲到了嘴边儿,他却没有说出口。

墨九的性子她了解,固执而坚持。

既然她已经说出来了,就肯定是深思熟虑好的。

于是乎,他把那些前往阴山的风险和劝阻都咽回了肚子,只浅声问:“小九准备何时启程?”问完看墨九不答,他考虑一瞬,又道:“我以为,等前往阴山寻找彭姑娘的钟子然回来,我们再做打算。”

“嗯。”

墨九揉揉太阳穴,竟是应了。

“师兄说得对,此事急不得,当从长计议——”

阴山与兴隆山,虽然都是山,却完全是两个世界。阴山地界,从东至西绵延一千多公里,是南北交通的巨大障碍,素来都是军事要塞。在珒人撤退之后,阴山现下虽然属于北勐辖内,但由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的战略地位为兵家必争,也注定了它的不太平。

然而,墨家在阴山,并无分会。

钜子又是天下瞩目的人,若要前往,自当小心。

墨九想了想,脸上又浮上了笑意,“师兄,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墨妄道:“小九请吩咐。”

墨九沉声一笑,道:“备上一些兴隆山上的特产,再挑几件咱们铺子上的玉石玛瑙,品相好点的……让人带去临安,进献给皇帝,就说墨九恭贺陛下和娘娘喜得皇子!”

这番话她说得很轻松,可墨妄听完,却沉默了下来。

她与宋熹之间的“往事”,墨妄大多都知道。

他也知道,两个人那些“湖上泛舟醉、夜下偷梨觞,临别赠信物,相送菊花台,千里带美食,相许永不忘……”的故事,几乎每一个都是可以让世间所有女人都无法抵抗的温柔陷阱……

甚至他也想过,若无萧六郎,也轮不到他墨妄。

宋熹对小九来说……始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如果她的生命中不是先出现了萧六郎,估计她也很难走出宋熹布下的天罗情网。如今,乍然听闻宋熹与谢青嬗有了孩儿,她应当也会难受的吧?

“小九——”

墨妄猜测着墨九的心思,沉吟许久方道:“天远地远的,咱们不必专程贺喜了,他贵为皇帝,想来也不差那点……”

“那怎么行?这样的好事,我怎么能不祝贺呢?”

墨九笑得很自然,脸上并无墨妄以为的不悦。

不管怎么说,东寂能与谢青嬗成就姻缘,也算是肩负起了一个男人的责任——娶了她,不仅要给她尊荣,还得给她身为丈夫应尽的义务,当然也包括与她发生夫妻关系。

她先前面色沉郁,是冷不丁产生了一些联想。

谢青嬗怀孕三个多月了,当然不会是刚刚发生的关系。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论出,在几个月前……萧家灭门一案,其实有谢青嬗的插手?毕竟谢家与萧家是世仇,杀父之恨,不同戴天;毕竟男人对于女人在床上的温声软语,在水乳相融时的恳恳相求,是很难拒绝的。

更何况,萧家本是政敌,可谓一举两得。

……墨九盯着那一盘桂花肉。

脑子里浮现的,一会是东寂的脸。

一会儿又是谢青嬗站在院内雪下的苍白面孔。

紧接着,又是刑场上,萧家五百多口滚落的头颅,还有被鲜血流成的小溪。鲜红的,像蚯蚓一般淌在她的面前……

她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捏紧。

伏尔泰说:友谊是灵魂的结合,这个结合是可以离异的,这是两个敏感的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契约。

她与东寂,又何尝不是如此?

好像经了这些事情……感情已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