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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448)

看他答应得认真,墨九也收敛了神色,把自己从他怀里抽离出来,面对着他,严肃地说:“我是一个懒惰的人,也根本不懂人情世故。这辈子,我不许你死在我前面。要死,也得我先死。这样,等你死的时候,我就不会难过,也能少受世间诸多繁杂苦处。”

“……”

“萧六郎,我知道,如果我死在你的前面,你一定会把我的后世安排得很好。但你若是死在我的前面,我对这个世界,完全不懂。甚至于,我都不知道要怎样办你的丧事,更不知道应该把你葬在何处。我做不来的,萧六郎。”

“阿九……”

他凝目,声音似有哽咽。

“答应我好吗?”墨九说着说着,竟是笑了,“我不喜欢那些麻烦的世俗礼仪,想着你死了,我要替你收尸,还要打棺材,还要布置灵堂,还要选址造墓……我就好头痛。”

手扶额头,萧乾缓缓摇头,也在笑。

“你这妇人,倒会想些由子。”

“必须么。”墨九幽幽笑叹着,冷不丁直视他,“他们说,三日后,就要处斩萧乾全族……六郎,你告诉我,现在我能做些什么?”

三日后,处斩萧氏一族。

萧乾眸底凉了凉,没有出声。

混沌的牢室里。风,凉黢黢的。

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让人骨头缝儿都犯冷。

二人对视,双手交缠,相顾许久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墨九才听他幽幽开口。

“阿九可以……再为我绾一次发。”

 

☆、坑深193米,成王败寇,忆风流(卷二终)

替他绾发?

忽如其来的蜇痛感,从指尖开始,扯到心脏,有一种麻木的酸涩感生生揪着身上的神经,让墨九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情绪蔓延,直到血液流速慢慢回复正常。し

绾发结情终白首。

绾发一词,不知从何时起,总与白首沾点情分。

墨九看着萧乾柔软的目光,咧了咧嘴,想努力表现的轻松点,自在点。可她到底不是天生的表演家,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装着无所谓,实在太艰难。

“真像是做梦。”

她莫名一笑,顺手抚了抚萧乾的头发。

“绾发没问题,可是萧六郎,没有梳子怎么办?”

萧乾盘腿坐在杂乱的稻草上,微笑着看她,姿势是一副很标准的古人风骨,那笑容,也水滴似有一点点渗入墨九的心底,让她无端端打了个冷战。

“以指为梳,方是至情。”

十指都连心,以指代梳,便是用心。

墨九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酸胀,像有什么情绪要破体而出。

她拼命压制着,眼圈儿有点红,脑子却有些懵。

萧六郎,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从汴京不远千里到临安自投罗网,当真就没有做好自救的准备?

“萧六郎,除了绾发,你没有别的事让我做了吗?只剩下两天了,时间很宝贵,我们不该浪费在这样无聊的事情上。”

她轻声问着,心里残存着一丝希望。

萧乾动作依旧,岿然不动,安静地带笑地看她。

“绾发,也是大事。”

墨九闭了闭眼睛,突然不想看他的笑。

好吧,绾发确实是大事。

揉一下酸酸的眼睛,墨九抬头,硬生生把夺眶的眼泪逼了回去。

“好,那我就再为你绾一次发。”

他欣慰似的一笑,轻声道:“那天你为我绾的发髻,太松,走几步,就会掉下来。这一次,绾紧一点。”

“嘿,你还敢嫌弃我的手艺?”

“……不敢。”他严肃脸,“只要阿九绾的,都好。”

“去!你不嫌,我却嫌得紧。”墨九低头掸一下他的肩膀,目光烁烁地盯住他,“等着,我去要一把梳子。”

微微弯了弯唇,她笑着出去了。

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把簇新的木梳。

宋熹果然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只要她不把人往皇城司狱外面领,她有什么要求,牢头都可以尽力满足。又何况,她要的,仅仅只是一把小小的梳子?

“这监狱,对将死之人,还是很人性的。”

墨九回来时,对萧乾这样说着,脸上是带着笑的。

一个“死”字,好像二人都不想再避讳了。

萧乾也不以为意,嗯一声,“阿九有没有给人道谢?”

墨九扫他一眼,轻哼一声,憋着心里那股子想骂娘的冲动,嘴皮动了动,溜出一句话来,“有谢,不仅谢了他,还谢了他祖宗十八代。”

萧乾轻笑摇头,神色间,有纵容,也有无奈。

墨九瞥他一眼,不再说话,慢慢半跪在他的背后,一点一点为他梳理头发。

与大多数古人一样,萧乾的头发很长,却是墨九见过的最为柔顺的长发。他这个人有洁癖,好讲究,往常最多两天就要洗一次发,宝贵得什么似的。

墨九也爱极他这一头黑发,每当二人同躺一个被窝时,她就喜欢摸在手心里把玩,像抚摸缎子似的,柔在手上,顺在心底,感觉极是喜人。

可那些无意识的玩乐,如今想来,每一个片段都像锯开的一个豁口。

触摸一下,就生生作痛。

“阿九怎么了?”萧乾发现了她的沉默,轻声浅问。

“嗯?”墨九梳着发,心寸寸柔软,“没事儿。”

“没事怎么不说话?”

“你头发太脏了,不好梳,我没闲工夫说话。”

她说得平静,还带了一丝调侃,萧乾叹一口气,扯过她的手腕,把她身子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你往常不是最嫌我爱干净么?如今合了你意,你却又来讨打了。你说说,可拿你怎么办才好?”

墨九眉头微蹙,无辜的瞪他。

“我有嫌过你吗?根本就是你一直嫌弃我吧?”

是的,往常总是萧乾嫌弃墨九的时候多。

不得不说,比起萧乾的干净来,墨九也觉得自己实在太邋遢了。

最开始,看到她对个人卫生的“随意”,萧乾大多数时候只是蹙着眉头一本正经地教训一下。后来,他大抵实在受不住她的懒惰了,索性自己动手,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扯过来,该洗哪里洗那里。墨九也是一个不要脸皮的货,有人伺候,就继续邋遢下去,等着他来替自己收拾。

时间一长,他习惯了,她也习惯了。

于是,萧六郎活生生多了一个爷。

而墨九也成功把自己修炼成了爷。

想到那些过往,墨九好不容易才忽略掉胸口难受的闷堵,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慢慢绽开一个笑容。

“萧六郎,你说你这个人吧,看着挺凉薄无情的,怎么却肯这样惯我?既然惯了,那不应当负责到底么?我已经依赖惯了你,你如果死了,谁帮我洗头,谁帮我收拾?谁能在我愤怒的时候微笑安慰,谁又能让我真正的信任,让我相信他永远都不会害我?

☆、坑深195米,相思令

只不过,以前的墨九,虽然怪是怪了点儿,但大多时候眉开眼笑,还算一个好相处的人。?可自打萧家一案之后,她与墨妄

墨九这个人性子古怪,兴隆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点点头,他从她身边错过,“我进去看看。”

她说得可怜巴巴,却惹得墨妄轻笑不已。

玫儿一听,登时撅起了小嘴巴,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一脸委屈地嘟囔道:“我家姑娘吃过晌午就把我赶出来了,说她要一个人静静,愣是不许我进去,就连给她续水都不可以……一本书从早上看到晌午,还在看,我寻思她不大对劲儿,先头去瞅了好几次,没见到她有啥动静。玫儿不敢进去惊扰姑娘,所以自个儿坐在这里数鸟儿呢。”

“大热天的,玫儿姑娘怎生坐在外头?钜子人不在?”

看小丫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好奇,墨妄微微一笑,抬头看一眼墨九半闭的窗户,不答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