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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441)

唉!

山河破碎,就苦百姓。

皇帝打着仗,哪知民间疾苦?

一路上,几个人很少说话。墨九一直跟在萧乾的身后,哪怕她用尽了用力,始终赶不上萧乾那匹马的脚程,以至萧乾不得不偶尔放缓马步停下来等她。走走停停,两个人并不刻意,偶尔一下眼神交汇,不必言词,却也情义暖暖。

“主上,前面就是汉水了。”

墨九顺着走南的目光,望了过去。

果然又走到了来时的地方。

可物未变,人事已非,家国也依稀……

在他们没到之前,那一条可通汉水的甬道早就已经被阻断。

汉水以北,还在萧乾的手上。

汉水以南,却已成早变成了另外一个天。

半个月前,朝廷派钦差大臣殷光熙领圣旨到达金州,对金州军民宣读了景昌帝圣旨,痛斥枢密使萧乾“图谋篡国,实为匪寇”等诛多罪状,并同时接管了原本的金州驻军。

此举,令天下哗然。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位殷将军,到达金州的第二天,就特地去拜访了一次兴隆山。在见识到兴隆山镇与世隔绝般的桃源生活之后,大加赞叹,还亲自给兴隆山拨发了一千担粮食种子……尽管兴隆山镇并不需要。

墨家左执事代为领受了殷将军的好意,并把粮食种子分发了下去,给了镇上的百姓。

殷光熙送了种子,眉开眼笑的走了。

同时,也让兴隆山镇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墨九与萧乾的关系,兴隆山镇的人都一清二楚。

在殷光熙尚未到达金州的时候,早就有风声透到了镇上,说萧乾篡国不成,如今驻扎在汉水以北,抿不领受朝廷的旨意,已经与南荣正式决裂,很有可能自立为王。

这些天家大事,他们不清楚,吼不懂,却很清楚一旦此事成真,说不定整个兴隆山镇都会被牵连,毕竟这里是墨九的窝点,也是萧乾的大后方,是他们亲手做成的火器,运送到了萧乾的手里……

而那些武器,很有可能会打在南荣兵的身上。

所以,他们私以为,殷光熙奉旨前来,一定会找他们算账。因此,早早地,兴隆山镇上就闭门闭户,一个个携家带口,一窝蜂地涌到了山上,势要与兴隆山共存亡。

人人都怕死,但为了守护家园,也都敢于一拼。

尤其,兴隆山给他们的,是他们一生都不曾有过的——平等、自由、民主。让他们敢于发声,可以发声。敢于呐喊,也可以呐喊!

因此,在殷光熙到达兴隆山之前,一百门大炮,都架在上门的紧要路口,无数的炸药、火铳、火雷……还有数以千计的墨家弟子和百姓,都在等朝廷来“剿匪”。

可殷光熙带来的,却是笑脸与种子。

伸人难打笑脸人,再说兴隆山的势力也不足以和朝廷抗衡。

于是……他们无奈地收起了武器,接受了被朝廷“招安”的命运。

……这些事儿,墨九都还不知情。

站在江岸边上,望着江水里的夕阳残红,她想到兴隆山,一颗心有一点往下沉。虽然她大概可以想象得到,东寂不会轻易动墨家,把自己搞得四面楚哥,但在这样的局势下,担忧也在所难免。

而且,这样的局势下,他们要如何入临安?

她侧眸,望向萧乾,“怎么办?”

有萧六郎在的时候,她便不愿意动脑子。做一只米虫,做一个依附男人的小女人,有的时候,其实也很有点儿意思……

马儿打了个“响鼻”,萧乾却没有回答。

他望向滔滔汉水,眼睛半阖半合,思考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着墨九,他微微一笑,像是突然就退去了一身的冷意,眸底锐利的光芒也镀上了一层碎金的暖,再不若往昔,总是习惯把自己的伤包扎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视与查探。

只有对她,他终于可以正常的喜怒哀乐。

没有直接问题,他只是问:“阿九,怕不怕?”

“嗳,怕死了啊!”墨九叹息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笑道:“但雨蛊在身上,咱俩已经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呵呵!”

萧乾并不在意她的嘴碎,突然收敛神色,回头对身后的赵声东道:“去!告诉殷光熙,派船过来接本座!”

这次入京,除了声东、西南、走南、闯北四个人,萧乾谁也没有带。

就连薛昉,也没有办法跟随。

把他们送出汴京城,他又返回了王府。

也就是说,如今的汴京,还有大多数人不知萧乾离去。

毕竟那里有数十万大军,需要人稳住阵脚。

那么,常年跟随在萧乾身边的薛昉留下来就很有必要了。在离开之前,萧乾把军政之权交由了古璃阳暂时处理,让薛昉协助,这两个人都离他近,在军中也有威望,就算他不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这都是萧乾给薛昉的说辞。

墨九心里却知道,与其说萧乾留下他是为了稳定军心,其实也是为了给他们留一条后路——不管是“篡国”也还,还是“谋逆”也好,都是萧乾一人所为。像古璃阳这种能领兵打仗的人,南荣并不算多,宋熹如果聪明,以后也不会轻易动他。而薛昉也是一样,他父母尚在南荣,又岂能以身赴险,与南荣为敌?

在萧乾冷漠的外表下,确实有一颗柔软的心。

跟他在一起时间越长,越能感受到这一点。

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墨九都愿意跟随。

这也是一种彻底的信任。

可她能理解他,赵声东却不能。

“主上,找殷光熙,这岂非自投罗网?”

“是!”萧乾没有否认,眸子眯了眯,直视着他,“所以,等传完消息回来,你就带着走南、闯北离去吧,相信你们会照顾好自己。至于击西……你回头带根绳子,把他绑走!”

“呜——”果然,击西一听就哭了,“我不,击西不要走。”

这真是一个水做的人儿。

墨九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人这么娇气,说哭就哭。可大抵是萧乾的命令,让击西感觉到了离别的伤感,或者说某一种绝望的悲伤,击中了他心底的柔软,他真的在哭,不是像以前那样撒娇般假哭。

一串串泪珠子,滚珠似的往下落,大颗大颗的。

极端的情绪化,让他白嫩嫩的脸,很快飞起了一片红霞……

一个大男人,这样撕心裂肺的哭,若换往常,墨九只会觉得好笑又滑稽。但这会儿,击西痛哭流涕的样子,却惹得她鼻子酸酸的,喉咙发紧。

“哭什么哭?难看死了!”她黑着脸轻斥!

“呜,难看就难看……”最爱美的击西,也不顾形象了,拿袖子拭着泪水,就满脸通红的哭,“凭什么不带着我,凭什么?明明说好的,让我一直跟着你,保护九爷的。明明就说好的,再也不会抛下击西,让击西一个人的……”

墨九望了望天,憋回了差一点滚出眼眶的泪水。

然后,慢悠悠低头,哄着击西。

“你不是一个人,声东和走南、闯北会陪着你。”

“不,我不要他们!他们只会欺负我……”

击西还在耍赖、撒泼,外加痛哭,赵声东却久久没有应答。

“主上!”

冷不丁地,他与走南、闯北一道跪了下来。

“我们不走。”

“对,说什么都不走。”

“主上,让我们跟着你吧,我们不怕死。”

这四个人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萧乾救下来的命,也都无家无口,无父无母。

若说这个世上尚有亲人,便只剩下一个萧乾了。

所以,要与萧乾同生同死,这个观点早就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血。

不管前路有多少危险,多少阴谋,多少诡计,多少冷箭……都无法改变他们的初衷与信仰。可宋熹拿了萧家五百多人做人质要挟,萧乾如今孤身入南荣,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所作为,救出全家老小,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