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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359)

故而大家都认为,她虽骄妄,却有骄妄的本事。

萧乾虽然宠她得有些过分,可她也确实有受宠的资本。

——

三日后,风向往北。

南荣与珒胶着数日的渡河之战,终于打响。

晨起,一艘艘挂着风帆的浆轮船停在了汉水边上,南荣将士们正在有序地搬运战争辎重上船,做战前准备,江岸上,风雨未至,却有一种浓重的战争阴霾笼罩。

墨九这几天在山上累着了,回到金州城的宅子先是把自己好好洗刷了一遍,从头到脚,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等舒服透了,她换上干爽的衣服,湿着头发坐在院门口,懒洋洋地让心涟和心漪两个小丫头为她绞头发。

“姑娘的头发真好,又浓又黑……”

“是啊,奴婢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的头发。”

“……奴婢是从没有见过长得像姑娘这样好看的人。”

两个小丫头的嘴巴都甜,抹了蜜似的,墨九也是俗人,听见人家夸奖,心里也会忍不住高兴。

她哂笑一下,半阖着眼睛,突地想起一件事来。

“温静姝人哩?”

心涟放下帕子,拿木梳轻轻刮一下她的头发,小声道:“这会不知在哪里呢。不过说来也奇怪,奴婢先前见他来金州,还以为是继续伺候姑娘的呢?可没见她来院子,倒是整日跟着陆机老人。看样子,她是不会再甘心伺候姑娘了。”

墨九微抬眼皮儿,“也好。”

温静姝是那日与陆机老人一同从均州赶到金州的,墨九那会儿忙着滑翔机之事,并没有单独见过她,她自然也没有来找墨九。不过看这个情形,她这个“侍女”估计是受不住气,跳槽去了陆机老人那里。

少一个“情敌”在身边,墨九自然是乐意的。毕竟她并非真的差人伺候,温静姝如果懂得知难而退,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免得她花心思收拾她,也免得萧乾在陆机老人那里为难。

墨九其实并不太相信温静姝能断了对萧六郎的念想。

一个人的心魔与执念,又哪那么容易放下?

她心不在焉地想:或许温静姝是准备换一种方式了?

毕竟在她的身边,温静姝不仅接近不了萧六郎,还时不时受她的气。反而是在陆机老人的身边,她有着相当大的主动权……毕竟陆机老人有些真本事,还是萧乾的恩师,最为关键的是,他还宠爱温静姝。

说到底,陆机老人才是她追萧乾最有力的武器。

温静姝那么聪明的人,吃了这么多亏,又怎会看不透这一点?

墨九撩唇一笑,让心涟把头发盘好,像个少年儿郎似的,簪上一支简单的发簪,换上一身便利的男装,便利索地出了门子去找萧乾。

“九爷!等等我——”

击西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

“不许跟!”墨九回头瞪他。

“主上吩咐了,击西要跟着九爷的。若是击西跟丢了,主上又要笞臀了……”

看击西苦着脸的样子,墨九摇头。

“怕了你了。”

出了兴隆山的事情之后,萧乾担心墨九的安危,便派了击西过来保护他。偏生击西那家伙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似乎也挺喜欢这差事,整日跟在她身边,摇头晃脑的,极是得意。

墨九是女眷,一般禁军萧乾都不许他们靠近她的身侧,但对击西,他似乎没有这个顾虑。

所以,英姿飒爽的“九爷”负手走在前头,花枝招展的击西跟在她的后头,那副诡异的画面,总给人一种雌雄易位的错觉。

一路上,击西都在嘴碎,念叨这个念叨那个,这让墨九很是怀疑这货到底有什么真本事让萧乾差了来保护她。但兴隆山那件事儿闹得,她私心里也有点后怕,所以有这么个货跟着,她其实并不曾真的反对。

整个上午,南荣兵都在做战备。

墨九领着击西去了渡口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江边的风,愈发的大了起来,天色似乎也有些昏暗。

南荣的大军正从驻扎地陆续往汉水渡口开拔。

一排一排,铿锵而行,兵戈声刺耳,也热血。

渡口的码头上,很多将士席地而坐,吃着战前的最后一餐。

墨九负着手,在人群中没有寻着萧乾,却发现了温静姝。

几日不见,她整个人像是又瘦了一圈儿,但脸上温婉的笑容依旧,还是那么一个体贴的人儿。墨九看见她时,她正在热情地帮着将士们端食倒水,不是侍女,却干着比侍女还要低等的活儿,一张满带笑容的脸,为她在禁军里赢得了赞誉。

与骄纵狂妄的墨九相比,她完全是反面例子,女人中的女人。

这些将士当兵在外,平常也难以接触女子,有温静姝这么一个温柔的姑娘伺候在侧,哪个老爷们儿会不喜欢?

墨九立在渡口,看着这一幕,突地有些佩服温静姝。

一个能屈能伸的女人,是可怕的。

一个始终坚持心念的人,更是可怕的。

对萧六郎,温静姝果然从来不曾死心……

这一刻,墨九甚至想:如果她前几天在兴隆山上摔死了,萧六郎在短时间内或许会难以忘记她……但若*蛊得解,假以时日,在陆机老人的撮合下,天长日久的相处下来,他会不会也能接受这么一个温柔可人的温静姝?

天底下,恐怕很少有男人会拒绝得彻底吧?

墨九冷笑一声,不上船去了,只站在码头外围吃冷风,一直等到萧乾从船上下来看见她,她还在看江水发神。

“阿九?”

萧乾见到她,脚步有些匆忙。

一走近,他便捂住了她的手,“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啊?”墨九笑吟吟的,眸有凉意。

萧乾一怔,揽住她的腰,往人少的地方走,声音微沉,“这里事杂,人也多,我怕你不安全。”

墨九带着懒洋洋的笑,回头瞥一眼击西,“不是有这个家伙跟着我吗?再说,这里还有你在,我能有什么不安全的?”眨巴眨巴眼,她余光扫一下正与将士笑着说话的温静姝,弯唇浅笑道:“莫非六郎怕我看见静姝?或说,你允得她来,却不允我来?”

“阿九说笑了。”萧乾头皮有些麻,“我并未让她来,是师父派她过来,给将士们送点防暑的汤药……她可能就在那里帮点忙了。”

“我可没说笑。六郎也不必为她解释。”墨九撇了撇嘴,喟叹道:“那天陆机老人找你,除了说我的坏话之外,是不是把温静姝又要回去了?唉,你说我好端端的少了一个侍女,也没人来给我商量一下?当初我就该与她签个卖身契,要不然,哪能说走就走?”

萧乾眉头微皱,不吭声。

墨九晓得他是碍于陆机老人,有些事情确实抹不开面子,就像夹在婆媳之间那个儿子一样,特别难做人,也不难为他,只冷冷一哼,瞥一眼江上的船舫。

“好了,都过去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

我小气起来不是人……

这句潜台词儿她没有说。

要收拾谁,她也不必在萧六郎面前说。

她意有所指地努了努嘴,换了话题,“你都准备好了?”

萧乾回头看一眼忙碌的大军,“嗯”一声,还担心她介怀温静姝的事儿,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小声道:“阿九不要生气,回头我再与你细说……”

“不必细说了。”墨九翻个白眼儿,“不就是你那个师父想给你硬塞一个女人嘛,小事一桩。只不过,他哪把真把九爷惹急了眼,看我不塞还十个八个女人给他,也不晓得他老人家,吃不吃得消?”

萧乾哭笑不得:“……”

想到陆机老人那干瘦的身子被七八个姑娘围着扒衣的样子,墨九把自个儿逗乐了。可不巧,她刚“噗”一声笑完,就见陆机老人悠哉悠哉地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于是,墨九掩嘴,笑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