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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330)

吃得太撑没有办法运动,胃里灼烧发胀,想吐也就罢了,睡下没过多久,先前那久违的灼烧感又上了身。

热!热!热!热得她出了一声的汗水,湿透了脊背,连毡子上都润了。浑身上下都在发热,每一个毛孔都争先恐后的张开着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气,那种烈焰焚烧的灼热,几乎烧昏了她的神智……

脑子里,只剩一张面孔是清晰的。

“萧六郎……六郎……”

迷迷糊糊间,她唤着萧乾的名字,像置身于火炉之上,很快就会被焚化。濒临死亡般的窒息,干涩的喉咙,微微抽搐的身子,她一直不太清醒,却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探在她的脑门儿上。

过了一会,就有凉凉的巾子搭了上来。

“呼……”短暂清醒的一瞬,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能在这个时候照顾她的人,一定是那个叫布里苏的少女。

幸好,布里苏没有再给她搭一床厚被子。

她想睁开眼睛对布里苏说一声“谢谢”,可眼皮翻动着,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梦境里。那个梦绵长而混沌,不停地换个场景,换着人物,像走马灯似的变幻不停,却有一个人始终在她的思绪里。

“六郎……六郎……”

他可以感觉到她吗?

他知道她现在很难受吗?

他知道她快要被烧死了吗?

火烧一般的梦境里,墨九这样问着自己。

可慢慢的,梦境变了颜色,再不见火烧云一样的天空,再不见万里黄沙的沙漠,她看见自己走向了一片绿洲,花繁叶茂,绿树成荫,绿洲的中间是一潭清澈的湖水,清澈见底,被周围环绕的绿意衬托着,仿佛水也是绿的,而天是蓝的……

这样清凉的颜色,让她灼热的肌肤得到了缓解。尤其那个站在湖边的男人,谪仙一般的面容,清俊冷傲,上扬的唇勾出一抹迷人的弧度,乍一看惊为天人……

“六郎,是你吗?六郎!”

墨九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颤抖着声音喊他。

“阿九……”他眸底的柔情,似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罩在她身上,让她被火撩遍的身体,瞬间凉却下来。然后她看清了他的眼睛,即便是在梦里,他眼睛里的鼓励与心疼,都清晰得仿若就在面前。

“不要怕。等着我,我会来救你。”

墨九喉咙一堵,微微哽咽。

她的六郎……世间最霸道、最高贵、最不愿服输的六郎……

有了*蛊的感应,在她这样痛苦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比她好过半分吧?

“六郎……”

梦里的墨九,张了张嘴巴,赤着双脚踏在湖畔潮湿的沙地上,慢慢地向他走近。

“六郎快带我回去……我不想在这里了……六郎……”

“阿九,再等一下,稍稍等一下我就来!”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可飘飘忽忽间,梦近了,声音却远了。

“六郎!”她想追上去,脚步却重若千斤。

而她与他之间,明明隔着不远的距离,她却像走了一个世纪。

待她费力地走到他先前站立之处时,四野荒凉,空无一人,他为她营造的那一个美妙的梦中绿洲与湖泊也都消失不见了,连同他,一起不见了。她再一次被人架在了火炉上,像一块等着煮熟让人食用的鲜肉,挣扎不了半分。

她心里一窒,惊叫出声,“六郎!”

一声颤抖的喊叫,让她昏沉的神智悠悠醒转。

可她分明不想醒来的……一直做梦多好。梦里有萧六郎,有那一片绿洲,哪怕只是望梅止渴,也比醒过来面对现实要强得多。人在沉入梦中的时候,也是最为脆弱的时候,半睡半醒的墨九,想到梦中萧六郎那一个疼惜与鼓励的眼神儿,眼眶突地一热。

墨九是很少哭的。

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

这一次她也没有流泪,可潮湿的眼角,还有湿润的睫毛却骗不了人。

“唉!”一个幽幽的叹息响过耳侧,很快,那一张伺候了她整晚的湿巾子又落在她的眼角上,轻轻为她拭了拭,又折叠好搭在她的额头,那人的声音像是怜惜,又像是宽慰。

“再过一个时辰,药效就过去了。”

这是谁?

听出那是男人的声音,根本就不是布里苏,墨九激灵一下睁开眼。

“是你?”

看着她困惑的表情,完颜修慢条斯理地起身,“这个大帐除了本王,还会有谁?”

这么说,半夜里为她退热的人也是他?

墨九看着他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又环视一下大帐,大抵猜测得到,是她占了他的床,他没地方睡觉,加上她发烧,他一直在照顾她,所以他其实一夜未睡。

可她想不通,他何至如此?

就算他想睡她,也不至于要亲自动手做这些事吧?

有妖必有异啊!

高热未退,她一双眼睛红得兔子似的,带了一点潮湿的泪意,就那样审视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可她的表情,在他看来,却是一种楚楚可怜的逼视……让他忽感不自在。

“再闭上眼睡一会,我去校场了。”

“不对啊!”墨九微微眯眼,“你不打算吃我?”

“我又不是老虎……”

“呵呵!”墨九给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阖上了眼睛。

看来古今皆同,都是看脸的世界,长得漂亮的好处是可以极大限度地勾起男人的同情心。从完颜修的表现来看,他暂时可能不会动她……那么,她可以寻思一下,怎么找机会谋出路了。

这么寻思着,大约是心情平静了下来,也有可能是“酥筋丸”的药效在最后一个时辰作用越来越少,她终于沉沉睡了过去,再也没有一个梦来滋扰。

等她再一次醒转过来,发现人已经在路上了。

颠簸的马车上,走在崎岖的路上,颠得她一颤一颤的。

马车上,不仅有她,这有完颜修。

墨九瞥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试着动了动手指,惊喜地发现终于可以自由运动了,不由狂喜。在失去运动机能的一天一夜,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这般想着,她迅速地撩开了车帘。

车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刚下过雨,路面上全是泥泞,远近的景色都笼罩在一片模糊之中,像一张烟雨写意画,大军过处,旌旗如云,连绵了数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日前,完颜修的先头部队三万余人,已经开赴金州,夺下南荣龛谷、定远二县,并在金州驻扎,为完颜修的到来,做好防御工事。以便顺利会师后,往南荣京西南路、利州路做重点攻击,从而与从萧乾所率部队拉开对峙之势。

这些墨九自然不知情。

她望着这声势浩大的队伍,奇怪地瞥一眼完颜修。

“你又要把我带去哪里?”

“上阵杀敌——”完颜修玩笑般说罢,又突地低头看她,放柔了声音,“看你睡得香甜,便没有吵你。这会儿已经行军半日了。再往前三十来里,就到达金州地界了。据我线报,南荣的兵马大元帅萧乾,已接近均州……”

说在这里,他略带促狭的目光扫过墨九在听见萧乾名字时明显不同的脸色,眉梢微微一扬,“是不是感觉离他近了?”

是……听见萧乾的名字,墨九是惊喜的。

可却不知道近了到底有多远,也不明白金州与均州之间的路程。

更不知道完颜修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还故意把她拉到金州去。

难道就为了动摇萧乾的军心,或者临阵的时候,拿她当人质?

这厮不至于吧?珒人原本就是有准备的南下,据说军备与兵员素质远超南荣……如此,完颜修根本就不必要拿一个女人当质,给自己的威名减分。

那么,他就是有恃无恐,断定她逃不出去,不怕泄露军机了。

墨九轻松地打个呵欠,拍拍嘴巴,不动声色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