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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33)

挑子里的果子是喜果,过礼用的。

他们从来没见哪个新嫁娘馋成这样,路上便闹着吃喜果的。

被人当猴子似的瞅着,墨九也“害臊”了。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小扇似的扑闪着,“我饿嘛。”

她娇软的声音很讨喜,袁氏轻笑着拍她的手,看来真把她当成进化不完全的傻子了,“傻东西,喜果不能吃的。姐儿先忍着,一会道上有个小镇,婶儿让轿夫歇个脚,给你弄些吃食。”

“哦,婶娘人真好。”墨九眼巴巴瞅着那红红的果子,上了喜轿。

旁人倒没什么,只薛昉有些纳闷。他备的吃食墨姐儿也没吃完,怎就看上喜果了?她当然不晓得墨九在扮猪吃老虎,为免一出场就被人宅斗得三集阵亡,先讨得袁氏的好。

“起轿!”

一行人各就各位,准备抬轿离开。

可吴嬷嬷却突地捂着脸,杀猪般“哎哟”了一嗓子,引来了众人的瞩目。

袁氏客气地笑问:“嬷嬷怎么了?”

吴嬷嬷左右看看,放开捂脸的手,只见她肥胖的左脸上像被什么重物击打过,青紫一团,却偏生没寻着人,便恨恨尖骂:“哪个不开眼的小崽子掷我?让我老婆子逮到,非得扒了他……”

“啪!”一颗铁丸子砸在她后脑勺上。

这一次力道更重,登时冒出一块血包。

她痛呼着恨恨调头,看向花轿,正巧墨九也笑看她,还朝她耸了耸眉头。

吴嬷嬷大怒:“贱蹄子,是你干的?”

等袁氏循声回头时,墨九已经放下了轿帘,只有几个轿夫在憋笑。吴嬷嬷吃了暗亏,“哇”地跺脚,就要去揪墨九,袁氏也是个有威仪的妇人,目光登时就阴了。

“嬷嬷,墨姐儿恁的老实,怎会干这等事?恐是哪个顽童的玩笑,您大人大量,就莫计较了罢?没得误了时辰,耽搁了大郎的病,那老夫人数落下来,月娥就担不起了。”

吴嬷嬷气极,又无奈,抚着脑袋离喜轿远了一点。

轿子里,墨九轻抚着一个从尚贤山庄顺来的小弹弓,笑得弯了眼睛。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弹弓,墨家出品,质量有保证,加了弹簧,加了小机轴,用铁丸射击,威力颇大。若非她手下留情,非得当场溅血不可。

“老虔婆,再惹姑奶奶,打成筛子做烂肉豇豆。”

六月的楚州,一派晴好之景。

路上草长莺飞,垂柳夕阳,画般美好。

可由于墨九的逗留,等他们一行人到达国公府时,已经亥时过了。

国公府那一片飞檐斗拱,青瓦高墙,朱漆大门,全都沉寂在黑暗中,只有一片隐隐绰绰的影子。

侧门的一对大红灯笼下,有一个小妇人领了两个丫鬟在静静等候。她单薄憔悴的身影与背后气势恢宏的国公府一映衬,这接亲的画面便有了凄清的意思。

看见喜轿过来,那女子款款走近,先向袁氏福了身,“娘,府里的人都已睡下,老夫人特令静姝在此候着新嫂嫂……”

清脆冷静的声音,让墨九打了帘子一角看去。

不巧,正好与那个叫静姝的小妇人对上眼。

------题外话------

妹子们,再见,明天我们不见不散。

嗯,想念六郎的举手!

嗯,想念墨妄的举脚!

嗯,想念小王爷的举刀!

嗯,想念旺财的举尾巴!

注①:关于奇针八法相关内容,来自百度,非本人原创,特此注明。

☆、坑深026米 一大家子

“静姝见过嫂嫂。”

相视一瞬,静姝先招呼,墨九反正“寡傻”嘛,只“哦”一声,也不必太过热络。静姝虞氏便是袁氏嘴里的二郎媳妇,看上去性子有些软,微光下的侧影瘦得抽条似的,瓜子脸也清秀耐看,鼻挺唇小,但看样子出身不太好,在袁氏这种世家婆婆的面前,也就一个受气的怂儿。

“你这个锯嘴葫芦,今日还晓得道一声好,原想说你有长劲了,却不晓得开门迎人吗?”袁氏又是一阵抻掇。

静姝低着眉,神色不变,也会说话,“嫂嫂长得天仙似的,静姝一时岔了眼,忘了礼数,这便前头带路。娘路上受累,早些回屋歇着吧,静姝领嫂嫂去安顿便是。”

袁氏哼一声,不耐烦地甩甩手帕,“就你?整日端着个青瓜脸,啥时候干得了体面事?”

静姝似乎习惯了袁氏的讥讽,不吭声,也不生气,只默默带着丫头走在前面。袁氏虽然烦她,可这几十里地过来,她确实也疲乏,入了院子便吩咐静姝好生照拂墨九,自个领丫头回了。

墨九是从侧门入的萧家。

那一扇庄重的正大门,并没有为她开启。

她不懂时下风俗,可这点儿区别也能感受。

大抵是夜深了,偌大的府邸静得几乎没有声音,一路过去,也只几个值夜的丫头小厮过来打点。静姝沉默寡言,但做事却妥当,过回廊走小道,会提醒墨九仔细脚下。可看着她风都吹得跑的背影子,分明能感觉到她的不快活。

可初来乍到,她也不好与人套近乎。没有遇到小说中那种上来便烧三把火的恶毒女配,她已经很满意了。所以静姝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没多大兴趣。再者这样的深宅大院,有几个妇人能过得蜜里调油的?又有几个能得到夫婿疼爱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路越走越偏,终于在一个偏角的小院停下。

静姝回头,“夜深了,嫂嫂先歇着,静姝明早再来领你去拜见老夫人与大夫人。”

借着微弱的火光,墨九发现这小妇人眼中有些亮,“你哭了?”

静姝连忙抹下眼睛,笑道:“嫂嫂见笑了,静姝没哭,想是夜间水雾迷了眼。”

墨九撇撇嘴,也不多说,只站在檐下打量小院。

从国公府大门过来,途经之处莫不是雕梁画栋,屋舍连新,可这个新媳妇儿居住的地方,却简陋得没半分喜气。而且凭她多年的风水经验,不必探察,也知道这个小院光照较少,阴气也重,肯定是宅子里最为偏僻的地方。不仅如此,小院边上有一道土夯的围墙,那边似乎养了鸡鸭猪羊等牲畜,时不时飘过来一股子怪异的屎味,简直不能忍。

静姝身子单薄,带着病气,可眼神却好,她看墨九皱眉,赶紧上前解释道:“嫂嫂莫要见怪,你与大哥婚期在下月十八,现下入不得大哥的南山院。萧家人多,一时腾不出空屋,嫂嫂先安置着,也就大半月的工夫,熬一熬就过去了。”

墨九不吭声,拎了丫头的灯笼走入屋子。

屋内摆设很陈旧,却归置得干净,她心里头稍稍好点。左右不必伺候男人,暂时住下稳一稳,等萧乾从临安回来,把蛊的事儿搞明白她便寻个机会开溜得了。她记得萧乾与薛昉说下月初就回府,也不过七八天而已。

她回头看静姝,“辛苦了。”

静姝瘦小的瓜子脸平板似的,也没什么情绪,“那静姝便不扰嫂嫂休息了。”

“慢着。”墨九见她要转身,却笑开了,“妹儿的,好歹弄点吃的填肚皮吧?”

一句“妹儿的”,静姝听上去像是热络话,也没有多说,把两个小丫鬟留下照顾墨九衣食,就安静地离开了。

俩小丫头一个叫夏青,一个叫冬梅。夏青爱笑,伶俐活泼,像夏季的阳光,冬梅青水脸,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与她主子静姝倒有几分相似。夏青是萧府的家生奴才,在府里头熟得很,很快便为墨九打水洗脸,蓝姑姑又从她嫁妆里挑了一身轻薄的衣裳为她换上,等她往椅子上一坐,冬梅已将吃食摆了上来。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又舒坦了一些。

这一晚墨九睡得不太安稳,整晚被噩梦纠缠。

在梦里,她的床变成了一口棺材,屋子也成了一个坟墓,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尸臭味。她试图挣扎醒来,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意识到被魇着了,她努力睁开眼,面前黑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一团浮动的光晕中间,有一个像蚂蟥似的蛊虫蜷缩在里面,看上去恶心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