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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323)

“萧使君,萧使君……饶,饶……”

说到此,他“嗝”一下,像是喉咙鲠住了,余下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剩下舌头像旺财一样,不停地外伸,样子极是狼狈。

这个样子,一看便是中毒了。

几个侍卫纷纷摇头不止,击西却怜悯地瞥他一眼,感慨道:“早早交代多好,我家主子要让你说,有的是法子。何必自找苦吃?……若不然,我给你一剑好了?不对,一剑太好了,怎么也得百八十剑的,还不能让你死……想想击西真是不容易哩。”

那人瞪大双眼,舌头吐个不停。

萧乾淡淡剜了击西一眼,“带回去!”

几个侍卫应喏着,把那个在地上打着滚儿,不停吐长舌头滴唾沫的家伙绑上了马,可看一眼麻袋里的姑娘,却一时没了主意。

闯北小心翼翼道:“主上,这个小娘……”

萧乾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领着旺财策马而去。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晓得他家主子不喜欢接近女人,可也不能把一个小姑娘丢在荒郊野外吧?无奈,声东做主,“带回临安再说。坐击西的马。”

击西“啊”一声,如同中风般摇摆着身子,只一瞬间就骑马跑得没了影儿。

声东看着可怜的姑娘,“假和尚……”

他话未说话,闯北“阿弥陀佛”一声便悠哉离去。

等声东无奈把视线转向走南的时候,走南没有跑。他乐呵呵地拎着那个珒国汉子,将他丢在马背上,拍猪仔儿似的拍了拍,笑道:“大哥,若不然咱俩换一个?我搂小娘,你搂猪?”

“滚!”

声东认命的扶了姑娘上马背,跟上了萧乾的步伐。

一行数人,从来路返回。可与出城追击时不同,他们的速度慢了,空气里的不安似乎也更为凝重了,就连旺财似乎也累着了,耷拉着一颗脑袋,往常得意高翘的尾巴,也蔫蔫地搭在屁股后头,像是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这次其实怪不得旺财。

那个小姑娘身上套了一身墨九的衣裳。

很显然,这是一出有预谋的“声东击西”计。

他们要的就是吸引萧乾的注意力,以便把真正的墨九弄走。

如今唯一希望的就是薛昉他们能够在其他路上追到人。

尽管这种希望很渺茫,大家心里还是存了一份期待。

可回到临安城,与薛昉一接头,众人心底如坠大石,登时更沉。

没有墨九!几乎把整个临安城找遍了,也没有寻到她的人。

一个好端端的人,就那样被人掳走!

人找人,找死人。在没有线索的前提下,这本就是一件难办的事儿,加上如今大战在即,临安府周围人员混杂,三教九流多不胜数,老百姓们投亲奔友也时有往来,流动人口太多,更是难以清查。

当天夜里萧乾便在枢密使府审讯了那个叫着达及的珒人。

这个家伙中了萧乾的毒,爹娘姓啥都忘了,自然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萧乾猜得没错,劫掠墨九这件事确非完颜修的主意。

但是,也与完颜修有些关系。

完颜修不仅是这次珒人南侵的主帅,是珒国名将,也是珒国皇帝最为看重的一个皇子。若这次南侵再捞足军功,未来珒国的头号交椅自是非他莫属。如此一来,有多少大臣部将想要讨他的好?

可这位珒国三皇子旁的不好,就好墨家机关与武器。

一直以来,墨家千字引与武器图谱一事,不仅牵引着南荣、北勐、西越等国的眼球,珒国也没有落后,始终在关注,包括墨家大会与墨家钜子的纷争风云,甚至对新任墨家钜子墨九,他们都知之甚详……当然,也包括了她与萧乾之间“不干不净”的那些事儿。

于是一个叫阿息保的部将就起了心。

为讨三皇子喜欢,他得做点什么事儿呢?

一来珒国要与南荣打仗了,墨家钜子是萧乾的心头人,捉了她不仅可以先给萧乾一个下马威,说不定还能影响萧乾的行军部署,简直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二来他把墨家钜子抓来献给他们的三皇子,也正好讨个好彩头,以偿三皇子夙愿,为自己将来升官加爵做好谋划。

这出有预谋的掳人事件便是阿息保安排的。

不过阿息保也晓得,在临安掳人,无异于虎口夺食。

换了常时,他们或许没有机会。可不巧他们得悉情报,萧乾与北勐人都在找墨九。在夹缝中的第三方最不容易引人注意。于是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巧计便应运而生。

根据达及交代,完颜修要对南荣江、淮地区用兵,从珒南下便先在临兆及金州一带治兵,企图趁此南荣国丧契机,集中力量控制南荣长江上游的兴元、利州一带,便对南荣造成围攻之势。而墨九此时,已被阿息保的人掳去了完颜修所在的临兆。

——

墨九被珒人掳去,不仅对即将出征的萧乾是当头一棒,对于刚登基即位的宋熹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且不说两国尚未开战,人家就来无影去无踪地在京师掳去了墨家钜子,是不是对他这个新君的蔑视,仅凭他对墨九那点心思,在知晓此事后,也足够郁结在胸了。

福宁殿朱红色的大门上,金钉敲着烁烁的光芒。

四更天了,殿内灯火通明,整座宫殿都沉浸在一团冷气之中。

华丽的大殿里,桌案前的宋熹一袭明黄的锦缎便袍,双眸幽光微闪,眉头紧紧皱起,手指不停攥着一份卷宗,似是处于某种暴怒情绪的边缘,又在极力忍耐与压抑。

平静中涌动的暗流,最窒人心。

谢青嬗站在门外,手上的托盘飘着袅袅的青烟。

她不知站了多久了,一直沉默地看着宋熹,看他皱眉、看他生气、看他砸桌子,看他扯头发……这样的宋熹并没有太多皇帝的样子,却像为了一个女人而抓狂的痴情男子,任凭谁看了都会心疼。

只可惜,他不是为她。

谢青嬗做了皇后,其实一直耳聪目明。

今日发生的事,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于是,当她的夫婿在为另一个妇人伤神的时候,她亲自下厨煲了一锅祛火的甜羹。然后羹炖好,端到了他的寝殿门口,她却怎么都迈不过那道门坎。

贵为皇后,一身华服,她拥有了天下女人最尊贵的身份。

可每一次午夜梦回,她却觉得身处火坑,有烈焰在焚心烧肺。

“皇后娘娘……”李顺过来挑灯,发现了门外暗影里的女人,吓了一跳,赶紧请安。

四更天了,不睡的不仅有皇帝,还有皇后……当然还有他这个倒霉的太监。

“娘娘这是……给陛下煲的汤?”李顺说着,又清了清嗓子,调头回禀,“陛下,皇后娘娘端了汤来,您可要趁热吃一口?”

宋熹抬头,扫他一眼,似有不耐。

李顺撇了撇嘴巴,觉得他这个太监当得太过憋闷。

无奈一叹,他对谢青嬗施礼道:“娘娘,夜深了,您请回……”

“端进来吧!”宋熹打断他,揉着额头看了谢青嬗一眼。

谢青嬗惊愕着,愣了一瞬方才回过神来,如逢大赦的抿着嘴巴款款入内,将汤盛好放在他的桌案上,静默着,闻着他身上那种幽幽的暗香,想想又过去为他拿衣披肩。

“陛下这些日子劳累,断不可委屈了身子,明日再看折子吧……”

外面飘着雨,她的衣服有些湿,手指也冰冷。宋熹接触到她的指尖,微微皱眉,把她披在肩膀上的衣服脱下来,又递还给她,“皇后披着这个,早些回去歇了吧。”

握紧他的衣裳,谢青嬗微微一愕,又是惊喜。

再出口时,她的声音更满带柔情与劝慰:“臣妾无碍,反倒是陛下……”

说到此看宋熹眸底再次浮上不悦,她赶紧止住,端起甜羹来换了个话题,“等陛下把这碗汤喝了,臣妾就回。陛下,看在臣妾深夜熬汤的份上,你就将就用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