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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320)

果然,许久不吭声的萧乾黑眸猛地一沉。

“闭嘴!”

宋骜哈哈一笑,摇摇头,“也就你了,萧长渊。也就你敢这么跟小爷大呼小叫的。好好好,大人不讲小人过,我就饶了你……”

说到此处,望向前方不远处的画舫灯火,他话锋突地一转,“前方这一片全是画舫,你说她们会在哪里?”

萧乾不回他,眼波微微一动,瞥向薛昉等人。

“过去看看!”

国丧期间,禁止歌舞营生,但夜幕之下,水波涟涟,画舫灯火并未尽灭,一艘接一艘,连成一片,如一条昏黄暗暖的绸带,系在水面之上,翻波惹浪,画面很美。

湖上偶有几盏小灯,起伏着某种不规则的曲线,将光映在水面上,或有几道娇声传来,可以预想,便是朝廷不许开业,也不能阻止老百姓们的炕上人生,自有相好的趁了这夜色相会,把满腔的柔情淹没在这一波碧浪之间。

“主上!阿合他们在那边——”

走南牵着旺财过来,指向东侧靠岸的画舫。

隐隐听去,那里似有人声。

萧乾顺着走南所指望过去,目光微沉,已是寸寸生寒。

他不再迟疑,领着几个人打马往东而去。在那个地方,有一艘画舫静静停在岸边,几个着汉装的北勐人正躬着身子在水边上洗着什么。

看见萧乾过来,他们微微一愕,虽然都不识得他,可骇于他的威仪,目光里也满是防备。

“站住!做什么的?”

他们低低喝问,南荣话很流利。

“此舫乃是私产,闲人勿近。”

萧乾墨色的眸子冰冷一片,盯着他们不动声色地走近。他此刻的身份是南荣的枢密使,而非北勐的世子,所以走在南荣的土地上,对几个北勐人是极有威慑力的。

几个北勐人从水边上来,防备的拉开了腰刀。

“阁下何人?”

萧乾停下马步,神色满是冷厉。

“搜!”

听他上来就要搜船,几个北勐人吓了一跳。

“你们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萧乾目光淡淡扫过,一字一顿,“南荣枢密使萧乾。”

几个北勐人对视一眼,都略显紧张之色。北勐虽然已与南荣为盟,但他们今儿晚上来做的事儿却并非光明正大,冷不丁遇上南荣的枢密使,多少有点发悚。

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画舫里却钻出一个人来,扫他们一眼,厉色喝道:“还不把家伙都收好!萧使君面前班门弄斧,是不要命了?”

来人正是天隐山上的阿合,他是纳木罕身边的人,也是纳木穿越的心腹之人,自然识得萧乾,也晓得他的身份。喝完了属下,他上前拱手,唇上浮起一抹讨好的笑。

“萧使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

“过来!”萧乾打断他,脸上凉意森森。

阿合对这个世子殿下的为人并不了解,可在这个地方不管萧乾是南荣的枢密使还是北勐的世子,他让他过去,他就不得不过去。

别看阿合职务不高,却极受纳木罕重用,平常也是一个作威作福惯的人,可这时候被萧乾盯着,那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突然有一股子尿意。

这感觉……太瘆人!

硬着头皮靠近,他腻着一脸的笑,“萧使君何时吩咐?”

“人呢?”萧乾声音淡淡。

“人?什么人?”阿合迷糊地回答着,声音还不落下,只觉得胳膊上钻心的疼痛,像是膀子被人生生卸掉了似的。他龇牙咧嘴,等“嘶”声回神儿时,发现胳膊被人捋住,正是薛昉。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中已是明白。

说到底,还是为了墨九那个妇人。

上次使君为了她不惜得罪纳木罕、甚至得罪大汗,这一回难保不会为了她,直接要了自己的小命。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宝贵的东西?

这么一想,阿合心里漏跳一拍,连天“哎哟”着,滴着冷汗讨好道:“萧使君……饶命!有话好好说,好好话。”

萧乾敛眸,沉声道:“人呢?交出来!”

阿合疼得嘴都合不拢,脸色变了几下,回头看向与几个下属,突地耷拉下面孔,小声道:“不瞒使君,我等……失手了。”

失手了?先前看月下的湖面上并无动静,萧乾以为晚来一步,墨九已然落入阿合等人手上,故而上来就动手,先发制人。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依墨九的为人,并非不可能。

唇角微微一弯,他声音柔和不少,“怎么回事?”

阿合瞥了瞥自己的胳膊,薛昉赶紧放手。

苦着脸揉了揉,阿合又瞪薛昉,“好重的手脚。”

薛昉还未答话,萧乾便不耐烦了,“快说!”

阿合摆手让几个随从下去,方才把萧乾请到边上,重重一拜,然后苦着脸道:“属下也是无奈,纳木罕受大汗指派,要把墨家小娘子请到北勐做客,世子断断要饶,饶……”

萧乾猛地沉目,“再多一个字,便丢你下去喂鱼。”

阿合是个机灵的主儿,看萧乾冷漠的样子,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晓得今儿这事不交代好,不仅走不了人,说不定还会被他秋后算账,想想也不免气苦。

“那小娘子人跑了不说,还害苦了我们……”

萧乾一惊,“此言何意?”

两三句话说不清楚,阿合哭丧了脸。

“萧使君,看看我的脸……”

阿合的脸上,有一片奇奇怪怪的红斑,在这样昏暗的灯火下,如果不仔细看,并不明显,可一经他提醒,众人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是中毒了,还是生疮了?

难不成也是墨九干的?

见众人不肯相信的样子,阿合接着又道明了事情的原委。

纳木罕虽然一直在寻找墨九,可真正找到她的人却是有些凑巧。昨儿有两个北勐的兄弟憋不住火儿,找到画舫来寻小娘,正在湖上浪荡的时候,不巧看见一艘画舫上晒太阳的姑娘有点像墨九,这才赶紧回去向纳木罕禀报。

于是纳木罕差了阿合带人过来蹲守。

为着入夜动手,阿合不敢打草惊蛇,也不敢靠画舫太近。可他盯了几个时辰,那艘画舫原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儿,等他们摸上去的时候,船头好端端的炉子却突地炸开了,飞溅出来的烟灰扑在他们身上,脸上,个个又痛又痒,当即什么也看不清了。

等他们拿清水洗过,再入画舫探查时,哪里还有人在?

炉子炸开,有毒烟……这确实像墨九与彭欣会干的事。

阿合一脸,表情是说不出的懊丧,“定是我们的探子在画舫上时,被墨家小娘子发现,心生警觉,那炉子便是特地为我们备着的。”

顿一下,他凑出脸来,“萧使君您给看看,用什么药好?”

药?还药呢?这厮到也想得好。

薛昉看着阿合的样子,又好气又想笑。

有时候墨九那个人吧,总能让人这般无奈,便是整人也能整得这么轻松诙谐,连恨她都没有力气。再想想,他们家主子不也一样么?好端端被她诓上床,温香软玉的一抱,嘴巴还没亲暖乎就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人影子都不见了。

哪一个在她心里,又能讨着好?

想到墨九无事,薛昉的心顿时一松。

看萧乾沉吟,他问阿合:“墨姐儿的画舫在哪里?”

虽然他们不知道墨九又跑去了哪里,但看一下画舫也是有必要的。阿合看萧乾默不作声,心里余惧未消,赶紧揉搓着脸,指了指离这艘画舫不过三五丈外的另一艘普通画舫。

“白日的时候,她们就在上面的。”

“也就是说,现在上面没人了?”

“是,没人了,有人我几个还会在这儿拿清水洗脸么。”阿合瘪瘪嘴巴,“如今再要找到她,怕是更难了。那小娘子真是狡猾得很,比狐狸还要难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