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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285)

“尚雅,你在这里。”

尚雅微微一怔,然后笑了。

她笑得很快活,一边笑,黑血一边滴落,

“你自己说的,可不许骗我。”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他叹。

“不,你一直都在骗我。”尚雅并不解释他骗了她什么,一双死亡般灰败的目光贪婪地注视着乔占平的脸,“我有过很多男人,你也有过很多女人,我一直以为我们这辈子是两清的。可这一刻,我觉得……占平,我还是欠你,一直欠着你……”

乔占平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嘴皮微动。

他似乎想解释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占平,以后我不会管你了,也管不了你了……你愿意和哪个姑娘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尚雅唇角上扬,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原来一切都不重要,其实都不重要……有你在,就好。”

说到这里,她猛“呕”一下,黑血再一次溢出,淌在她高丨耸的胸口,看乔占平匆匆拿衣裳去擦,她摇了摇头,伸手阻止了他,语气幽淡地恳求。

“占平,再抱抱我,抱抱我,抱紧一点……”

再抱抱我吧,我怕从此不能再拥抱。

不能再拥抱你,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沉沦……

后面那两句话梗在尚雅的喉咙,她并没有说完,双手就无力地垂落下来,一双眸子,也慢慢的阖紧,安睡一般。

“尚雅!雅雅?”

乔占平没有大吼。

他轻抚着她的身子,声音很轻,情绪也不多。

像是痛失所爱,在哭。又像得到某一种解脱,在笑。

终于,他狠狠将她抱在怀里,闭了闭眼睛。

“雅雅,我爱你……”

一起走过那么长的岁月了,在这期间,他有个很多女人,可也只有尚雅这个女人,让他恨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杀了她。可也只有这个女人,是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只有她可以让他甘脑涂地,可以抛弃一切来换她活着。

“对不起……”

轻轻的,他又道一句。

“我不懂得爱。对不起,雅雅……”

他一直是爱她的。

从那个夏日午后的小河边,他便从此深沉,再不曾上岸。

曾经他一度以为与那些女人在一起,是为了报复她,为了让尚雅也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癫狂一般的疼痛。可他骗不了自己,他不是,他只是近乎卑微地希望,从尚雅疯狂般呐喊的视线里,看见她对自己的爱意。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留在她身边的理由——她爱他。

“尚雅!”

墨九站在上方,喊一声就怔住了。

这哪里还是她认识的尚雅?哪里还是那个风骚妩媚历尽千帆媚可入骨的墨家右执事?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她就像变了一个人,脸上一片黑沉的死气,四肢瘫软着,没了生命的迹象。

“快,乔占平,快把她抱上平台!”

墨九大喊着,声音焦急,“萧六郎在上面,他或可一治。”

“她死了。”乔占平一动不动,像沉浸在极大的痛苦中,抱紧尚雅蜷缩着靠在岩壁上,如同被世界遗忘的两个孩子,语无伦次地低喃。

“她不想活了,这是她的解脱,这样好,这样很好。这样我们就可以置办一个宅子,养一只猪,养一条狗,再生一个孩子,只有我们在一起了……”

墨九看着他毫无力气的样子,一双眼睛似乎也没有焦点,心里一酸,收起了准备走下去的脚步,“你不要这样……”

她轻轻说着,有风从远处拂来。

几乎就在这刹那,她先前被东寂打断的想法突然回来了。

她猛地拔高声音:“乔占平,你不要放弃。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谁也不能放弃。我在上面等你,你快点抱她上来……”

说罢她顾不得更多,欣喜地跑上平台,脑子里却在想平台上那八根八卦柱。中间的阳冢是一个圆丘,八根柱子立于八个方位,与坎墓时按八卦方位排列的冰雕,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时在坎墓,她是摸黑与萧六郎一道,先从坎位入手的。

坎墓从坎位入手。

这个是艮墓,会不会也是这样?

同样一个人置的机关,同维会有一定的定律。

她刚上平台,墨妄就迎了上来,“钜子,果然有发现。”

“是不是柱子顶上有气孔?用来发散阴阳杀?”

墨妄一愣,奇怪她的先知,“是……钜子怎么知道的?”

“等一下告诉你。”她左右四顾,寻找萧六郎。

人人都奇怪她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急着找根本不懂机关的萧乾,可她却不管不顾,在万众瞩目中朝萧乾快步奔跑过去,气喘吁吁的停在他的面前。

“萧六郎——”

低喊一声,她目光烁烁地盯住他,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在看心爱的男子。只觉得护花使者一般的萧六郎,又帅气又温暖,就连那一点点无端的小醋意,也很讨她喜欢。激动地盯她片刻,她突然伸出手。

“抱我一下。”

萧乾一怔。

她却紧紧抱上他的腰,将头靠上去,“这只是一个想法,有没有用我还不知道,说不定我一开启就会触动另外的机关,就像巽墓的意外……因为解开机关的过程,是一个与设计者博弈的过程。可我不得不试,不管是什么结果。”

这时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墨九公然抱住萧乾的腰,对他们来说是意外的。

但人的情绪是会随着环境而改变的,如果这是在临安大街上,他们这样的关系公然相拥,肯定会有人低声八卦,甚至会有人嘲笑他们的“苟且”与“不堪”,但这是在艮墓里,是在被封闭的阳冢平台上,过去的时间越长,他们内心的恐惧就越多。人都是率先关心自己的,别人的八卦只有在饱暖之后,才会有探究的*……

如此,他们看见,也都默然而观。

可他们不知道,仅仅只是抱一下,对墨九来说,却像是走在万丈深渊之前,突然有人在她腰上系了一根安全绳。这个人是萧六郎,是无所不能的萧六郎……

“不怕!”萧乾温暖的掌心轻抚她的头,“我陪你。”

“好。”墨九靠在他怀里,闷闷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也踏实了。”

萧乾低头看着她的发顶,那一个她特别制成的金冠有一点点偏斜,可在昏暗的光线里,却衬得她很美,很美,酥入骨髓,艳入骨髓,美艳得不可思议。

“有美人兮,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墨九抬头一愣,“什么意思,不懂?”

萧乾失笑:“出墓再告诉你……”

☆、坑深122米 纯阳之血

在艮墓里耽搁了这么久,众人的耐性都已用尽。这样的邪门儿的古墓是好多人第一次亲眼目睹,即便碍于脸面不说出来,心里的恐慌也已到达极限。

尤其尚雅与乔占平没有上来。

先前墨九冲下去看他们时,有好几个或好奇或担心的弟子跟着跑了下去。

“尚雅死了。”于是,这消息很快在人群中传开了。

生命的逝去对人是有震慑力的,人人都怕下一个遭殃的人会是自己。眼看墨九与萧乾似乎有了法子,同时朝艮柱走过去,有人眼巴巴的望着,目光满含期待,有人索性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福。

高台上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微弱的光线中,无人说话,只有玉嘉放浪的声音入耳,却因她耗尽了心力,已渐渐变得低沉沙哑,如虫儿在哀鸣、似歌妓在低吟,更像某种求欢不成的动物,在隐隐的哭诉……

墨九抿了抿嘴唇,站在了艮柱之下。

“娘也,这么高,我怎么上得去?”

与她先前想的一样,八根石柱的顶端都留有气孔,用以扩散“阴阳杀”的毒气,可每一根石柱都高达数丈,直擎石顶,墨妄等人是靠着事先准备好的“壁虎爪”爬上去看的。墨九不会武艺,不仅上去艰难,也会有摔下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