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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266)

“不值?!”

萧乾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她。

他面前的小妇人,不再是他初见时那般的怯懦而紧张,微翘的唇角,写满了不同与任何人的爽朗与自信,眉梢微微一点妩媚,像绽放在飞雪中的艳丽红梅。

夺人心魄,温柔潋滟,却似乎很遥远。

“阿九,我不懂你。”

“你当然不会懂我,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男人和女人,原本就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墨九轻轻笑着,指头慢慢弹去他肩膀的雪花,身子似是受了冷,偎入他的怀里,语气软了下来,像一个向男人撒娇的小妇人。

“其实我很简单,相爱时,就好好爱,不爱时,就相忘江湖,这就是爱情最好的状态。所以,六郎,我们好好相爱,等解开八卦墓,拿到千字引,解去*蛊……再来揭开这个谜底可好?”

“谜底?”他思维微乱。

“就是,相爱着,或者从未爱过。”

他双唇紧紧抿起,脸色不太好。

“别这样看我嘛。”墨九笑道:“八卦墓才找到三个,前两个都是机缘巧合,还是旁人花了无数经历找到的,第三个正在发掘中……也许,穷我们一生,也未必能找齐八卦墓,打开祭天台的祭坛,也一生都未必能找到千字引,解开*蛊。”

他怔怔而视,目光幽冷。

她却笑得和缓,像看透了世间的风云,目光里全是通透于世的淡然,“又或者,在解开*蛊的时候,我们早已满鬓白发,那个时候,相爱,或从来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没劲儿折腾了。对吧?”

萧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个眼神儿,包含了很多。

或可以理解为他不愿意等到那一日。

也可以理解为,他希望早日揭开谜底。

“六郎!”墨九勾住他的脖子,眼睛被白雪衬得晶亮一片,“我们该感谢*蛊的吧?……我无端赚了一个这么优秀的郎君,而你么,若无*蛊,又怎会如此痛快的堕落,与嫂子好上?”

萧乾面色微微一变。

他似乎不喜欢“堕落”两个字。

顿了片刻,他似是无奈了,低头亲吻她的额,喑哑着声音道:“我一生修积,原以为大道之行,并无正果……可阿九,你就是我的果。”

“果,什么果?”墨九瞥他,“好吃吗?”

“……”

墨九不喜这样严肃的话题。

“六郎,我饿了!”

“嗯,我不会下厨,阿九可介意?”

这闷闷的声音听着有点酸,墨九哈哈一笑,“没关系,我会……我可以教你。走,马上回府,你跟着我下厨好了。”

萧乾眉头微微一蹙。

他从不取悦女人,下厨更是没想过。

“怎么了,不肯啊?”她粉嘟嘟的唇儿微微撅着,花瓣儿似的,有一种让人采撷的蛊惑,雪嫩的脸蛋儿,受了寒风,却显得特别的嫩,尤其一双黑亮的眼儿,在雪夜里轻眨,像撩人心尖的羽毛,一扇一扇,便将火焰越扇越烈,他身子一紧,便将她紧紧纳入怀里。

“阿九,便有那一日,*蛊不解了吧?”

“嗯?”墨九被他突然的热情弄得有点懵,轻轻推他一下,居然推不动。他几乎是用掐地扼着她的腰,那钢硬的男性身子,触之火一样热,她不由微臊,“萧六郎,你怎么了?发了情呐?”

“……”这妇人。

萧乾又怜又恨,又无奈。

他低低亲她一口,“回吧!”

“不对,你这情发得有些奇妙啊!莫名*蛊又长大些了?”墨九喃喃着,猜测着,用一种研究的心思去蹭他。

“别碰我!”他逮住她的手,目光热得像见到猎物的狼,分明鲜美的肉就在眼前,想吃又不能吃,那挣扎的样子,让墨九瞅之,哀叹不已。

“可怜见的!外头太冷,回去让九爷好好疼你……”

“墨九!你再称爷……”

“那称祖宗?”

“……还是爷吧。”

“哈哈!”

一辆马车慢悠悠往枢密使府的方向驶去,带着一串银铃似的轻笑,惊得街道上的家犬儿“汪汪”不止。

夜幕下,整个天地都在沉睡,天太冷,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街角的深处,有一辆华贵的马车隐在阴影里,静静而立。

好一会,车帘子被风撩得高高鼓起,帘后露出一张半掩半现的俊脸,与天地间绵延不绝的大雪混在一起,冰冷,无奈,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怆然。

“九儿……”

宋熹的手上,是一把小小的弹弓。

“你把信物还我,我却不想还你,怎么办?”

——

腊月初十,雪霁天晴。

临安城的上空似被破云而出的阳光镀了一层淡金色,天空高远,沉闷了许久的大地似是回了暖意。今儿是一个大吉日,也是钦天监早早选好的艮墓破土日子。

艮山门,被禁军围得风雨不透。

可即便这般,离艮山门较近的一些茶肆酒楼上,每一个楼层,都站满了看稀奇的围观者。甚至于有人爬树,有人爬屋顶,老百姓的力量是巨大的,再多的禁军,也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墨九早早就起来了,换上了她为了今日特地定制的一套“男女混合装”和发饰——这套衣服很别致,是她的独创。比女子的衣裳简洁,比男子又添了一丝秀气。

今儿是她上任墨家钜子以来,第一次正式在人前亮相。艮墓破土的场合很隆重,她不能为墨家丢人,也不能给自己丢人。

被一群墨家弟子围簇着,她从人群中间分开的道路走过去,头发挽了个小髻,一大半则披散在后,额际戴一个金色发冠,长身玉立,卓然飘飘。那俊美的容颜赛过天下女儿,英气却赛过无数男儿。

“那是墨家新钜子?”

“好俊!好美!”

“这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女子吧?哪有男子这样白嫩秀美的?”

“男子吧?哪有女子这样英气逼人的?”

“女的!”

“男的!”

人群外面有人小声议论,墨九只当未知,一双沉寂的眼睛,盯着破败的艮山门,还有摆在艮山门前的祭桌和供品。

朝廷做“开墓”这样的大胆举动,虽然是为了“公理正义”,但怎么都得先告之菩萨的。墨九看着祭台上的黄色布幡,还有摆放在布幡上的供品,强忍下蠢蠢欲动的食欲,一本正经上前。

艮山门后,是一道夯土的城墙,还有浮雕隐隐的城楼。但如今这里已经废了。几日前,皇帝令人在旁边临时开了一道城门供人进入,此处除了“观墓团”的成员、披甲执锐的禁军,便只剩下墨家弟子了。

“钜子。”有人递上香。

墨九安静地接过来,郑重其事地插入香炉里,拜了三拜,然后瞥头看向今儿这里的最高权力者——太子殿下。

“吉时到了。”

宋熹坐在软椅上,旁边有鸳鸯和翡翠伺候,神色没有了那日废墟上的激动,可从墨九步入艮山门,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今日的墨九太美,不寻常的美。尤其她发际上那个金冠,若换了旁的妇人戴上,只会觉得矫揉造作,可她戴着,竟华贵得不可思议。

“太子殿下!”

宦官李顺咳嗽一下,以示提醒。

“嗯。”宋熹从墨九脸上收回视线,柔和的目光便敛住了。他望向不远处静坐的萧乾与苏逸,轻笑道:“本宫奉旨前来,陛下曾有交代。只长见识,不得指手画脚。故而,具体行事,还得二位爱卿说了算。”

萧乾但笑不语。

只一瞥,就把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苏逸。

这个男人常给人一种并不爱参与的样子,可奇怪的是,他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给人一种极强的存在感,或者说一种很狂妄的错觉——他坐在那里,天地间就只有他。

苏逸今儿却没有簪那朵曾让墨九嘲笑过的娇花,一袭白袍玉带,褪去些许稚气,严肃的脸上带着一份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