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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261)

“消息是从乔占平处得知的,”敷衍地说了一嘴,他似乎怕她追问更多,说罢便抽开手,转了身,“睡一会,吃饭时我再唤你。”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的。

等他背影消失在眼前,墨九强忍了许久的笑,终于暴发。

“哈哈,小样儿的,让你逗我。”

——

客堂里独自坐着一个人,正是墨妄。

大雪未霁,天际刚吐斑白,天空干净如洗。他的面前放了一壶清茶,摆着一个棋盘。那是萧乾闲时消遣用的,上面还有一个未完的残局,黑白棋子激烈的厮杀着,那风起云涌的局面,与当下的形势并无不同。

萧乾负手入内,撩一眼墨妄凝重的面色,“左执事找本座有事?”

墨妄微笑着抬头,可蓦地看见他脖子上深深浅浅的红痕,又耷拉下眼皮。

“小九在你这儿?”

萧乾轻笑一声,在他上首位置坐下。

“左执事来枢密使府,就为问我这个?”

他拒绝深聊的态度,明显有着不愿被人染指心爱之物的保护*。墨妄抿了抿嘴唇,情绪莫名的笑了笑,马上换了一个话题,似乎浑不在意,只个中滋味儿,甘苦自知了。

二个人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就着残局走起棋来。

偌大的客堂,无风,也无声。

可无声处,又似有声。

寂静好一会儿,墨妄问:“你准备把艮墓告之今上?”

闲闲落下黑子,萧乾语气淡淡,“是。”

墨妄笑着看他一眼,“好不容易网住乔占平这条大鱼……”慢慢将白子落在棋盘边角,墨妄望向窗外一株随风而动的树枝,轻轻道:“我越发不懂你了。当初在楚州,我勉强同意你的条件,虽然有姬辰与姬然的原因,其实也是赞同你的提议,不想把墨九扯入这个漩涡之中。可你中途变卦,又把墨九推了出去,实在令人费解。还有,我一直以为你另有所图,意在八卦墓与武器图谱,可你却轻易把艮墓暴露出来。有了艮山门一事,恐怕天下皆知了……”

微微一笑,萧乾沉声道:“这便是我与旁人的不同。”

“嗯?”墨妄不解。

“任何人找八卦墓,都是为了武器图谱。而我……”萧乾笑着慢慢执起黑子,一个杀着,重重落在棋盘上,强势却又从容地道:“我从不以为,强大的武器能征服人类。打胜仗,靠的更不单单是武器,而是策略。”

墨妄浅浅眯眸。

面前,棋声再响,萧乾道:“治人,远不如治人心。”

墨妄紧抿着唇,久久不语。

萧乾的话,让他很是震惊。

可仔细想想,又不无道理。

武器可以打胜仗,可打胜仗,却并不是全靠武器。在人人都想要武器图谱,把武器图谱当成终极目的的时候,萧乾想得到的东西,却根本不是武器图谱。它把武器图谱当成了一个工具,用以控制与勾引那些贪婪的人心,将这些人一个个圈在网中。于是乎,他的目光与胸襟,便超越了世俗的贪念,也超越了天下人。故而,他任何时候都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将人玩弄于股掌。

下意识的,他想起申时茂卜的卦。

他说:这天下,得有雄主,方能治乱世。

难道萧乾便是这个雄主?

墨妄端起茶盏喝一口,盯着棋盘上已成败局的白子,慢慢抬头看着萧乾。

“萧使君这局棋,走得滴水不漏,着实让墨妄佩服。”

萧乾并不看棋盘,轻轻一笑,:“胜败未分,左执事言之过早。”

“不,墨某可以预见,萧使君的胜局之象。”墨妄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今日听人说,谢忱死前曾袭击萧使君,试图与萧使君同归于尽,这才被萧使君一剑斩首,还把脑袋拎到金瑞殿。”

萧乾慢吞吞看他:“是。”

墨妄道:“我不信。”

萧乾挑了挑眉,轻轻揉额,不在意地示意他继续说。墨妄凝视着他,轻声道:“若谢忱愚蠢至此,根本就坐不上宰相之位,也不配做萧使君的对手。当然,如此愚蠢的他,更不值得萧使君花费这样大的心思,让他钻入你的局里。”

萧乾抬了抬眼皮,没有打断他。

墨妄笑了笑,“听说他死前一言未发,我想,他是说不出话来吧?”

萧乾凝视墨妄的眼,目光深邃,“这是他的造化。”

“是的,确实是造反。”墨妄道:“人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对于痛苦的恐惧。他没有遭受酷刑,就那样轻轻松松赴了黄泉,他应当感谢使君的仁慈。”说罢见萧乾静静而视,墨妄又是一笑:“所以我说,这场博弈,萧使君难逢敌手,胜负毫无疑虑。”

他们说的是棋,又似乎不是棋,可不管棋局之上还是棋局之外,局势已经摆好,容不得人后退,胜败虽然未分,人人都还有希望,局中之人都不得不继续往下走棋。

这一年的冬天,临安府的热闹,便是这样持续下去的。

次日,萧乾入宫向至化帝禀报了在枢密院夜审乔占平的成果——发现了艮墓。而艮墓的位置,竟是在被烧成了一堆废墟的御史台狱之下。御史台狱临近艮山门,也临近艮山,这个墓在整个八卦墓里,似乎都是最为明朗的。好多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然后恍然大悟,一个“艮”字,这么明显,为什么我们早没想到?

至化帝龙颜大悦。

史部上了奏书,萧乾又得了一笔厚赏。

乔占平还有交代,谢忱为什么夜烧御史台狱,也是为了等逃离之后,再回来对这一片废墟“深挖”。而且,已经烧成了废墟的御史台狱,不被人发现的机会,自然更大,更不容易惊动别人……这个理由似乎足够充分,容不得人去怀疑,可墨九听得消息,却怎么都不相信谢忱会焚烧御史台狱,临夜逃亡。

但不管她怎么想,开启艮墓之行却势在必得。

而这一次,却是光明正大的,首次由朝廷主导的探墓。

☆、坑深113米 废墟上的执念

进入腊月,离过年就近了。

在暖融融的年味儿里,南荣临安府,再次因为艮墓的发现掀起了一阵风浪,各路人马、牛鬼蛇神辗转进入临安,关注着这一场由南荣朝廷主导的开墓之举。这热闹经了明里阳里的宣扬,不过短短两三日,临安热闹了,而离艮门与御史台狱旧址的脚店与旅舍,更是住客暴满,生意好得老板脸上笑开了花。

身为墨家钜子,墨九自然而然被南荣朝廷邀请加入了这个举世瞩目的“盗匪”组织。但她从得到消息的第一次,却病了。她自称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养,并不参与朝廷组织的“探墓研讨会”,只差了墨妄去应付官方那些人。

谢忱没了,这次艮墓的主导之人,是萧乾与苏逸。

苏逸还未任宰相,却已代行宰相之职。

从墨家的角度来看,他们便是官方代表。

当然,除了萧乾与苏逸之外,还有一个临时的观墓团,被墨九戏称为“观摩团”。这个观摩团主要由一些好奇心太重的皇子和权臣们组成,这些人听说要探八卦墓,又是紧张又是稀罕,个个都想下墓去观上一观,为了名额,几乎挤破了头。

每次听了这些,墨九就想把他们直接送下去,埋了。

墨家的发言人一直是墨妄。

对于他的行动力,墨九从来不置疑。所以,有了墨妄,她便高枕无忧地做她的甩手掌柜,不与任何人朝廷的人来往,只过自己的安生日子,要么在怡然居里陪织娘开垦后园子,要么去临云山庄摘些腊梅回来泡茶、腌腊肉,要么就带着旺财去枢密使府里找萧六郎。

在这个天飘大雪的季节,她与萧乾的关系突飞猛进的发展。

然而,在外人的面前,他们的关系却“平淡如常”。

不管私底下有多好,一个“小叔”和“嫂嫂”的头衔便是他们的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