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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243)

念旨的声音抑扬顿挫,很有节奏,大殿里半点声音都无。

待他念完,便有小太监奉上明黄绸缎盖着的一方金印上前。

人人屏气凝神,看向墨九和那方金印。

有了它,墨家钜子位便再无疑虑了。

宦官看墨九直愣愣站着,眉头微蹙,“还不跪下谢恩?”

墨九晓得怎么也逃不过这一遭,慢慢拎着裙子跪下,拜了拜皇帝,双手慢慢抬起准备接金印,嘴上高声道:“墨九谢陛下恩典。”

“陛下!”

这时,殿外却传来值事官的声音。

“三司使苏逸求见。”

南荣的政体特点是中央集权,自皇帝以下,设有中书、枢密、三司三部门,分别掌管政、军、财三件国之要务。所以,宰相、枢密使、三司使三个人的事权几乎不相上下。三司使的官职等级不如宰样,可权限却不小。虽然三司是最开始是为了分割宰相的财权而设立的,可发展到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无所不管的部门,职权范围涉及到兵、户、工、礼、吏部的事务,且包办地方州县所有的财政事务,甚至掣肘监察部门的职权。

有银子,就有话语权,这一点古今通用。

而这位与宰相谢忱、枢密使萧乾共分权务的三司使苏逸,也是南荣了不起的人物。

在年轻的一代朝臣中,位高权重者,就数他与萧乾。

一文一武,可谓至化帝的左臂右膀。

他是个孤儿,与萧家和谢家那种拥有盘根错节的强大根基和关系网不同,他没有后台,没有党羽,打出生起,便没有见过他的亲生父母,是由庙里的和尚抚养长大的。可他吃住都在庙里,却始终是俗家弟子,和尚也是有学识的人,打小教他识文断字,学武挽弓,他也是个聪慧的孩子,不仅学得模有样,还大大超出了同龄的孩子,五岁能诗,七岁能猎,成了临安府有名的神童。

十六岁,苏逸金銮殿上独占鳌头,由至华帝亲点状元。他当即口述三十三条见解独到的治国之道,至化帝赞其大才,未入翰林供职,便任了度支中郎。一年后,便连升三级,被至化帝委以重任,一跃成为南荣最年轻的官员,年仅十七的三司使。

听到苏逸的名字,至化帝脸上笑容转暖,“宣!”

洞开的大殿门口,一个人影大步进来,身上朱红色的锦袍轻轻摆动,一双织锦皂靴踩得嘎嘎作响,他声音清脆,嗓音独特得似乎未脱稚气,可却少年老成,一举一动都极为严肃。

墨九没有抬头,便感觉到有一束光芒似乎刺破空气,落在她的头顶。

然而,苏逸拜倒在她身侧,“微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至化帝笑道:“爱卿免礼!可是有收获了?”

苏逸慢慢抬头,眸中尽是少年权贵才有的骄傲之色。

“幸不辱命,微臣收获不小,且抓获了潜逃的易展风。”

金碧辉煌的金瑞殿中,光线极为明亮,苏逸话音一落,灯火中那一张张脸,便精彩万分。

众人各有所思地望向至化帝,个个缄默。

墨九的手心,也微微攥紧。

易展风找到了,那个有可能与他同一个时代的人?

风雪未停,呼啸着盘旋在皇城的上空,银白色的光芒映衬着这片土地,似一双冷漠锐利的眼,要看透这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又是一块纯白色的抹布,要擦尽这世间所有的污泥。

南荣至化三十年腊月初一,这日的风雪,鹅毛般漫天飞舞。

这一日,南荣政局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方唱罢我登场,暴风雨前的金瑞殿,是宁静的。

事情又起变化,仿佛提前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人人都在等待,很安静的等待,却又都在暗自酝酿自己的后路。萧家与谢家斗了这么多年,未分胜负,如今眼看萧家被谢家斗倒,就要完蛋了,为什么三司使苏逸会跳出来,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受了皇帝的指派?

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囚车麟麟驶入宫城,在禁军的押解之下,一个浑身染血,衣衫不整的男人,低低的呻吟着被两名禁军拖入殿内,重重丢在大殿中间,登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至化帝眉头一皱,还未开口,宦官李福便斥道:“你就是易展风?”

那个男人趴伏在地上,像挨过打,上气不接下气,竟是说不出话。

宦官李福又道:“抬起头来。”

那个人双手染血,在地面上拖出了血迹,吃力的使了好几下劲,方才慢慢抬了头。

“参见……陛下……”

“啊!”墨九盯着他的脸,惊住了。

在这之前,关于易展风到底是谁,墨九曾经考虑过千万种可能,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易展风居然会是乔占平。墨九记得,在尚贤山庄水榭时,乔占平改变了置放*蛊那个密室的十二生肖机关,但在坎墓复位和巽墓重置的事情发生后,她根本就没有把这些事与他联系起来。

原因很简单——乔占平已经死了。

就死在临安,死在大牢里,畏罪自杀的。

可如今死去的人活生生在面前,说明了什么?

当然不会是诈尸。

在众人惊讶的疑惑中,苏逸拱手望向座中同样疑惑的至化帝,高声道:“陛下,此人名叫乔占平,易展风是他混入墨家乾门时的化名。”说到此处,他从侍卫手上拿出一个软皮的面具,扬了扬,唇角带出一丝了笑,“当然,乔占平曾是墨家乾门长老,最熟悉的便是乾门,容易给他进去。但乾门熟识他的人也多,所以,他使用了这个面具。”

墨九看着那个面具,心里微凉。

几乎下意识的,她眼风扫向了东寂。

☆、坑深107米 对质

 她记得在菊花台时,东寂曾说他有许多面具,她也曾经使用过他给的面具。

那谢忱是东寂的人,乔占平是谢忱的人,是否可以推论出乔占平也是东寂的人。他用来乔装成“易展风”的面具,可是出自东寂之手?

他似乎没有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波澜不惊地看着苏逸,微抿的唇角,依旧勾着暖暖的笑意,俊挺的五官,颀长的身姿,在大殿众多男子中间,亦有着强烈的辨识度,那仿佛让空气都甜出香味的暖,如芝兰,似玉树,让她无法相信他与这件事关系。

墨九思考着,刚欲收回视线,东寂却突地转头。

霎时,二人目光于空中相对。

他疑惑地挑了挑眉,询问般注视着她。

想到先前的怀疑,墨九朝他一笑,收回视线。

金瑞殿人很多,地龙烧得很暖和,可除了苏逸之外无人说话,气氛便有一种诡异的安静。苏逸带着乔占平上殿,带来的不仅是震撼,更是看不见的硝烟。墨九觉得有些凉,拢了拢衣裳,抿了抿唇,默默看着苏逸。

这个时候,小正太已经把面具放下,将如何领了至化帝的旨意,暗中调查墨家一事,又如何在墨家大会前发现与曹元走得很近的易展风,从而顺藤摸瓜地揪住出逃的易展风,并发现他就是“死去”的乔占平的过程细说了一遍。

“吁!”众人皆惊。

至化帝对墨家钜子很关注,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派了苏逸秘密调查,而且这件事,既无萧家,也无谢家人知情。由此可以看出,这老皇帝心机之深。

墨九心里凉涔涔的。

那感觉,如同被一双眼睛时时盯着,自己却不知那双眼究竟在何处,不免毛骨悚然。

这时,苏逸又道:“乔占平熟悉乾门的人事,换用易展风的身份再次取得曹元的信任后,不仅仅为曹元设计了机关屋,还偷偷更改了神龙台祭天台的手印,尔后趁着墨家大会乱成一团,偷偷潜逃。”哼了哼,他望向乔占平,“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便是你绞兔三窟,也逃不出小爷的手心。”

大殿上“嗡嗡”一片。

包括墨九在内,其实都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