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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199)

东寂的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上,唇角微牵,“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墨九笑得很真诚。

“那九儿今日找我,有何要事?”他问。

“东寂先去换身儿衣服吧!”墨九寻思一下,又看了看牡丹食盒,笑道:“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我若缠着你先说自己的事,也太不仁道了。这样,我先吃东西,你先换衣服,等下回头,我们再说。”

馋猫似的她,乖巧、真实,还顺便关心了他一回。东寂似乎很受用,点点头,将那个让墨九很想摸上一摸的食盒轻轻打开,把里头的玲珑珍珠奶卷端出来,嘱咐她慢些吃,便告辞离去。

与东寂这样的男人相处,墨九没有心理压力。

因为他太懂得照顾人的情绪,不管说话还是做事,永远恰到好处,掌握着应有的分寸,也保持着朋友应有的尺度,不会让她觉得难堪,更不会让她不自在。

想是晓得墨九想自在的吃东西,他换了衣服并没有马上过来,等她吃了个半饱,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方才穿了一件居家的素色直裰,腰上系一条祥云纹的玉带,风度翩翩地进来,然后食盒一收,不许她吃。

“夜间不宜多食,可以了。”

“呃!好。”墨九是吃货,但也不是一个不顾健康的吃货。她笑眯眯点头,看着食盒上面做工精致的富贵牡丹,突然懒洋洋地瞄了东寂一眼。

“这个食盒用料考究,雕工一流,非普通人可用。这装奶卷的盘子,釉色润美如玉,纹饰不多,淡雅却有雅趣幽韵,非官窑不可烧出。便是这奶卷,从口味与精致程度看,怕也得御厨方能做出?”

“没错。九儿好眼光。”东寂轻轻发笑,“这食盒乃宫廷之物,这食盒乃内窑所产,这奶卷也是御厨手笔。”顿一下,他望定她的眼,笑容更大了,“你信吗?”

若他不这样坦然相告,墨九还真的十分确定这些东西都出自宫廷。可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这么一调侃,墨九反倒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就她所知,南荣的达官贵人也可以享用这些东西,便是萧府上,她也曾见过许多贡品级的日常用品,想来这个时代,这个国家实在太富有,人们的物质享受并没有烙上太深的君权烙印。

她正思考,便听他又道:“九儿在想什么?”

墨九抬头,严肃脸,“我在想,你究竟是哪个龙子龙孙?”

东寂抿了抿嘴唇,淡淡一笑,转头先让鸳鸯给她奉水漱口,等她都收拾利索了,方才道:“我是哪个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儿找我有何要事?”

这么一说,墨九神思就归位了。看东寂的样子应当很忙,人家大晚上的赶回来,她一直拉着人扯闲磕确实不好。

斟酌一下,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便道:“我想去参加明日的墨家大会,可没有邀请帖子,这临安我找不到旁人,想来东寂可以帮我?”

“没问题。”东寂连一声询问都没有,就直接应了,“你消消食去歇着,明儿与我一同前往。”

“嗯。”事情这么顺利,可墨九脑子里转了几个变,回答得却有些犹豫,“东寂就不问问我,为何要去?”

东寂低笑一声,“不管为何,只要九儿想去,便可以去。”

这是霸道总裁的范儿啊?墨九默默思考着,终是不想问太多,点头笑道:“好吧,这次算我欠东寂一个人情。回头若有机会,墨九定当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东寂的视线扫过她红彤彤的脸,眸色微微一暗,转而又笑道“若九儿实在过意不去,明日一早,你来做饭。”

“哦对!”墨九想起来了,喜滋滋地道:“上次离开我便说过,下次见面,由我展露厨艺的。那就这么定了,一言为定。”

她说罢让鸳鸯把她拎来的松花蛋拿过来给东寂显摆了一下。这个东西对东寂来说是新鲜食物,他拎了一个研究着,将做法问得很仔细。墨九除了告诉他做法,以把常见的吃法告诉了他。两个人都是吃货,谈起美食来便是滔滔不绝,直到冷风灌入偏厅,差一点把油灯吹灭,墨九才想过来——醉红颜。

不能与男子过从太密。

她笑着打个呵欠,“困了。”

东寂眉梢轻轻一皱,并没有多说什么,依旧笑着,让鸳鸯送墨九回屋休息,然后便转身自去。

“明早见。”

“明早见。”

墨九看着他的背影,理了理风氅的斗篷,匆匆回房,宽衣睡觉。

这张床很大很柔软,可以容得她在上面辗转反侧,所以,她便睡不着。一个人太好了,好得几乎没有缺点,这就是成了最大的缺点——东寂便是如此。而且,他对太好,好得让她心里有点不踏实。无端受人恩惠,却无法回报,那本身就会成为一种压力。

她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在外面狂风骤雨的催动下,脑子里胡乱的想着,一会是东寂、一会是萧乾,一会是墨家大会,杂而无绪。突地,她裹了裹被子,脑子划过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样的雨夜,若有个怀抱可以依偎,会是怎样的感觉?

电光火石间的念头,一闪而过。

可与之相对的,脑子里条件反射地出现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颀长挺拔的身影,还有他衣袍飘飘,骑在高头大马那一副清凉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明儿在墨家大会上若被他看见,会怎样?

黑暗中,她悄悄摸着自己的脸,嘴角牵出一抹笑来。

不,她不能让人认出她来。

萧六郎不能,墨妄不能,方姬然和灵儿也不能。

——

夜雨凄凄,夜风狂狂,漱洗了天地间的尘埃,却卷不走低压在屋檐之上的乌云。一朵朵黑云猛兽似的,伏在天际高处,任由狂风相卷,暴风相袭,依旧俯视着这个凄厉的大地。

枢密使府。

雨雾中的夜已深了,却依旧灯火通明。

“主上,让击西去把九爷抓回来吧?!九爷也太不像话了,一个妇道人家,怎能大晚上留宿男子家中?若非主上英明,事先下了醉红颜,怕得发生什么不伦之事了?不过主上呐,这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处出来的,主上若不早占先机,到时候恐就……”

“阿弥陀佛!”闯北看他越说越不像话,主子的脸也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一把拽着击西的胳膊,将他往外拉,“走!”

“嗳嗳嗳,击西还没说完哩。”击西使劲挣扎,“李闯北,你大爷的,你天天管着击西,是要做什么?”

“老衲在度化你,不要不识好歹。”闯北不由分说把好管闲事还喜欢做思想教育的击西给扯到了里间。那里面,声东和走南两个家伙正在打着呵欠下棋,根本无视他们二人的存在。

闯北问:“你看不出主上很生气?”

击西点头,“击西不是在宽慰主上吗?”

“有你这样宽慰的?”闯北双手合十,无奈的摇着头,如有道高僧一般,低低念叨着什么,击西不明所以,狠狠扳他的手,“喂,你在念什么经?”

闯北睁开眼:“你若再闯进去多说一句那些废话,恐怕就不止笞臀了,今日你小命不保,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一周年忌辰,相识一场,我提前超度你也罢。”

击西俏生生的脸,登时拉了下来。

“李闯北,我和你有仇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里头果然响起萧乾的声音,“击西!”

击西身子一震,看着闯北无辜的面孔,恨恨瞪他一眼,轻“嗳”一声,慢腾腾推门,撑着门框探头看着背对他的萧乾,腻歪的笑出一脸苦相,“主上,几个?”

萧乾回头,“什么几个?”

击西瘪了瘪嘴,“主上不是要笞臀吗?”

萧乾脸色微微沉,“去把储冰室的钥匙拿来。”

明儿就是冬至,入冬的天冷得刺骨,他却要储冰室的钥匙,击西完全理解不了。不过闯北多日来对他的“度化”,多少还是让他开了点窍,虽然喉咙有些痒痒,还是什么也没有问,便乖乖的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