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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188)

她的速度比先前更加缓慢,一来走了半日有些累了,二来入了山不会有很多岔路,她不害怕会跟丢。

路上茅草遍地,绊着马腿,她骑得很心焦,不由愤然!这绑匪也真有意思,绕这么远,到底要拿温静姝换个什么东西?

又跋涉了约摸一个时辰,天色便黑了下来,道路也越发难走,马匹已不能通行。

墨九咒骂一声,看着深山丛林间的小道,在前行和后退之间,选择了继续前进。

她把马拴在路旁的树上,领着旺财慢慢步行,走得都快放弃了,终于看见了灯火。

在大山深处有一块盆地,那平坦的土地上,居然有一所大院子。

墨九长松一口气,慢慢摸了上去。

远远地,她看见萧乾的几个侍卫都等在院子门外,显然他们没有被允许进去。

她皱紧了眉头,思考一瞬,带着旺财在树林中绕了一圈,终于蹿到了院子的后围墙。

果然后面的防守比前面松懈,围墙建得也不太高,她搬了几块石头垫着,便顺利地翻了进去。

在黑暗中猫着,她一步步摸索,停在了一个挂着兽皮的屋子后窗。

大抵为了屋内人谈话的保密性,这个屋子的四周,一个守卫都没有。

这便宜了墨九,她蹲下身子,拔了拔那块兽皮,安心地倾听。

从山上传来的微风,轻轻吹拂着窗户纸,落入耳朵的声音便有些细碎。

她听不清,将头略略抬高一些,蘸了点唾沫,捅开了窗户纸。

屋子里面的陈设很简陋,木桌、木椅、木几、木床……全是木头做成的。

除了萧六郎之外,还有温静姝和另外三个高高壮壮的男人。

几个人围坐着,温静姝也安静地坐在萧六郎身侧的椅子上,并没有半分被绑架的样子,所以这局势看上去分明就是“圆桌会议”,哪里像是与绑匪交涉?

墨九凝神看向那三个陌生男人。

十月的天气本就很凉,山上就更为寒冷,可他们中有两个都光着膀子,上身用一种皮质的软甲穿成斜襟状,高高鼓起的胸肌、黑茸茸的胸毛,壮硕的身材都给人的视角造成一种野蛮的冲击力,像似今儿济生堂外见着那两个。可他们与那两个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他们腰上系的腰带上,镶满了金银珠宝,华贵得有一种大土豪降临的即视感。

这样一群人坐在一起,墨九实在闹不清什么情况。

坐在萧乾右侧的一个老者,看上去斯文了很多。他穿着南荣富贵人家常见的襦袍,语气和音调也与南荣人没有什么差别,只神色格外严肃,寒暄几句,墨九便听他道:“……南荣与我北勐共同抗珒一事,大汗极为重视。我等受大汗指派,特地来南荣协助世子。但出了信函外泄之事,恐谢忱那老匹夫钻了空子,我们往常的联络渠道不敢再用,新渠道还未建立,今适逢墨家大会,我等急寻世子,商议之后才请了静姝过来,如此这般,也免得走漏风声,为世子引来祸端。还望世子见谅!”

世子?墨九耳朵“嗡”的一响。

这屋子里的年轻男人就两个。

一个是萧乾,另外一个是异族男。

老头儿唤的世子会是谁?

“纳木罕客气了。”开口的人正是萧乾,墨九吓得怔在当场,差一点忘了呼吸。

萧乾看着那个老者,淡淡道:“这请本座的方式很特别!”

纳木罕尴尬一笑,按胸低头赔了个礼,又道:“墨家钜子突然换了人,敢问世子,此事我们如何向大汗回禀?”

听见与自己有关的事,墨九心脏怦怦乱想着,极为紧张,可萧乾的语气却很淡然,“传闻墨家武器精妙绝伦,攻城守城皆无往不利,若能得之,自是极大的助力。可一个武器图谱,还不知真假,已引得南荣、西越、北珒……天下四海皆来觊觎,兴师动众。这种时间,我等便不该太往前凑。只需静静观之,坐收渔利岂不更好?”

“世子言之有理。”纳木罕赞许地点点头,接着道:“不过,武器图谱既然引得天下人垂涎,不也正好证实了它的厉害与真实?不敢相瞒世子,纳木罕从漠北到中原之前,大汗曾千叮呤万嘱咐,世子走到今朝不易,切勿感情用事,需步步谨慎。若万不得已,先助南荣得到武器图谱也可……我朝与南荣修好,共同对抗珒人是必然态势,南荣得到武器图谱,自然也能为我所用。有了武器图谱,将来要掉转枪头,便也就不惧了。”

萧乾静静听着,但笑不语。

纳木罕说得兴起,面前似已有宏伟蓝图,“南荣所凭借的无非江河天堑,论武力与兵备,断不可与珒国和我北勐相抗衡。一旦灭掉北方珒人,我北勐再无所惧,夺西越,取南荣,有世子这些年在南荣的建树,有我北勐百万铁骑,何愁天下不归?”

萧乾面色不变,指头轻触上茶盏,“我当尽力。”

纳木罕观察着他的脸色,又道:“大汗对世子很器重,世子当好自为之啊。”说到这里,他眼睛里的光芒一闪,似被灯火刺的,又眯了眯,朝萧乾的方面侧了侧,扶住椅子把手,感慨道:“依老臣观之,大汗对世子的期许可不仅仅如此。如今几位王子都不讨大汗喜欢,世子您……”

萧乾看他一眼,“我只尽力务实,旁事休提。”

“呵呵。”纳木罕干笑一声,点头称是。可他心里又怎会不知,这位世子爷城府极深,怎会不晓得北勐局势?

虽然他只是大汗老年找回来的外孙,可草原人对儿女并无中原人这般有严重的男女尊卑之见。他母亲幼时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后来寻回漠北,大汗又喜又愧,这位世子爷又聪慧能干,在几个儿子都不成器的情况下,难保那位标新立异的老可汗不会把汗位传给外孙子……尤其目前的形势,萧乾不仅得到大汗的赏识,根本是把他当接班人来培养的。

纳木罕心里寻思着,不再继续点破,换了个话题。

“墨家大会在即,临安府这个地方,已成天下焦点。我们做起事来,也难免束手束脚。”

萧乾轻“嗯”一声,不置可否地瞄他一眼,“你等行事切记要稳,少竖强敌,与南荣同一个阵线便是。”顿一下,他又补充:“今日在临安所做之事,不可再犯。”

“是!”纳木罕微微低着头,目光有些闪烁,“世子教训得是。”

墨九不晓得萧乾指的“今日之事”是什么,心里的震撼也没有完全平息。

萧乾居然是北勐的世子……他身为北勐世子,又怎会是南荣的枢密使?他如何做到的?

这么多秘密听入耳朵,她的脑子很不平静,以至于裤腿被旺财一拉,差点儿失声叫出来。

“旺财!”墨九用口型喊它,示意它不要出声。

这狗也是机灵,不晓得从哪个角落偷偷钻进来找到了她。

幸好它没有去找萧六郎,若不然就暴露了。

她赞许地蹲身摸了摸旺财的头,再一次慢慢抬头,从捅开的窗户纸往里望。

这时,她听见那个纳木罕又道:“依老臣看,珒人一直没有南下淮水,目光也放在武器图谱上头。这次入得南荣京师,老臣发现不少珒人的踪迹。如此一来,墨家大会更是举足重轻了。这事不管如何结局,只要尘埃落定,必定天下大乱,各国混战一团。”

萧乾颔首,并不插话。

大多数时候,他的话都不多。

纳木罕与这个世子接触不太多,却了解他的个性。盯他一眼,又继续道:“谢忱这个老狐狸也狡猾得很,我等来临安与他接触过,提议助他对付萧家,让他为我所用,这老狐狸把我等送的东西收了,却客气地回拒了。他对南荣倒底是忠心,还是已然与谢丙生一样,成了珒人的走狗,如今却是看不出来了。这次墨家大会,想来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在中间捞点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