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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165)

皇帝大概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似乎被她噎住,一张老脸持续着生硬的表情,许久都没有变化。墨九看看众人,皱了皱眉,又解释道:“草民的脚在荆棘园受了伤,痛肿得厉害,若站得久了,废了,往后吃饭喝水都会成问题……如此这般,不仅做不得事,还得让人养着,浪费人力物力,那可是国之损失呐!”

虽然不明白脚废了与吃饭喝水有什么关系,但至化帝显然听懂了她后面一句——她做不了什么事情,将会是国之损失。她是不是在暗示他,她真的是墨家钜子?如果她真的是墨家钜子,那皇帝需要她为他做事的地方就太多了,毕竟千字引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这样一样,至化帝心松了不少。

他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来人,给大少夫人看座。”

帝王一言即出,霎时让暖阁里的众人愣住了。

一些脑子活络的人,慢慢回过神儿来。在这一场谢家与萧家的角逐中,始终是围绕着千字引的,皇帝要的是墨家的东西,这个东西只有墨家钜子给得出来。也就是说,今儿的座上贵宾,应该是墨家钜子。

……也就是这个墨九。

静寂中,无人说话,只有暖阁的木窗被冷风吹得“嘎嘎”作响,提醒人众人这不是幻觉。谢忱头痛欲裂,恼恨得暗自咬牙,可不论他脸色有多难看,两个小太监已经抬了椅子放在众臣的末位,一个有眼力劲儿的,正殷勤地过去要为她松绑。

可墨九却把绑着的手伸向了宦官李福,笑吟吟道:“这位公公,麻烦给解一下?”

她不要旁人伺候,点名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福为她松绑的举动,再一次让人脊背生凉——众人都觉得这墨氏九儿太过胆大了,居然敢于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帝王权威,简直就是不要命。

李福是伺候谁的?伺候皇帝的。

她一个待罪的妇人,怎么可以让伺候皇帝的人伺候他?

旁人不解,李福心里却晓得她在伺机报复,而且报复得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大太监,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后怕了,他虽然不明原委,却了解至化帝的为人,皇帝为她赐了座,就是不会轻易动她了。那他一个太监,又如何得罪得起她?

李福脸上火辣辣的发着烧,看向至化帝。

他不想被墨九打脸,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皇帝。

可至化帝眉头皱了皱,仍是点了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福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硬着头皮挤出一脸僵硬的笑容,佝着身子,巴巴地要为墨九松绑,可墨九身子不方便,又软坐在地上,配合起来有难度。李福几次三番试过之后,怕皇帝怪罪,终于咬牙跪在她面前,再低头松绑。

当众让皇帝的大太监跪着做事,莫说墨九只是萧家大少夫人,便是萧家的老夫人也没有这样大的脸面。

暖阁内的气氛,再一次僵滞了。

众人看至化帝不仅没有怪罪,似乎情绪还颇为愉悦,心底都与李福一样后怕起来。如此,先前那一股子已经刮向了萧乾的风刀霜剑,刹那之间就被墨九轻易扭转,刮到了谢忱的那边儿。

几乎人人都看见,有一把明晃晃的软刀子,架在了谢忱的脖子上——当然前提是墨九是萧乾的人。

毕竟她入暖阁的第一句话就是向皇帝告萧乾的状。

被李福扶坐在椅子上,墨九揉揉手,活动一下脚,松了一口长气,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暖阁里有无数人在等着她。她似懂非懂地环视一周,“青天大皇帝,是这个太监说您让他绑了草民来的,草民还寻思今儿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哪晓得青天大皇帝这么仁爱宽厚,爱民如子……”

一通马屁说罢,她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皇帝桌案上的果盘,毫无征兆的换了话题,“可民以食为天,牢里伙食不太好,草民的肚子都快饿没了……”

她都说皇帝爱民如子了,这世上有不给儿子吃饭的老子吗?

于是,那一个果盘放到了她的面前。

墨九心情大好,不再与李福这个太监计较,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笑眯眯地问:“青天大皇帝,您叫草民来,有何事要说?”

至化帝观察了她良久,眉头上的“川”字由深入浅,也变幻了好几次。

这个三分疯癫五分痴傻还有两分蠢钝的墨氏,真的是墨家钜子?

不过若她真是墨家钜子,这性子也好,容易拿捏。

他思量一瞬,和颜悦色地道:“还是你先说,让朕怎么为你做主吧?”

墨九咬果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哦”一声,又拿眼去瞪萧乾,“草民不敢欺瞒陛下,这个萧六郎是我的小叔子,可他害得我好惨。硬生生把我从一个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已婚妇人……”

“咳!”一声,是萧乾发出的。

什么叫从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已婚妇人?

感受到众人暧昧的视线,墨九不以为意,继续道:“他逼着草民嫁给一个不能人事的夫婿,还不准草民逃跑,草民逃几次,他就抓几次,逃几次,抓几次,逃几次,抓几次……后来草民不逃了,她又把草民锁在楚州那个宅子里不让出去,他去赵集渡治水,也非要把草民带过去,如今到了临安……后来的事陛下就晓得了。萧六郎这这个人极是可恶,草民好不容易躲入牢里,以为可以得个消停,哪里晓得,他硬是追到皇城司狱来,对草民动手动脚,让狱卒小哥们笑话……”

她特地加重了“动手动脚”的语气,配上她那一张因为“醉红颜”变得极为诡异的红脸……这样的控诉,不仅没有丝毫逻辑性与合理性,分明就只剩下了喜剧的效果。暖阁众人再一次互视着,想笑又不敢笑,只默然无语,然后各怀鬼胎地把目光投向了至化帝。

又是一声“咳!”,比先前更重。

可发出声音的人,不是萧乾,却是至化帝。

他眸中带笑,完全把墨九当傻子看了,“你想告诉朕的,便是这些了?”

墨九目光扫过萧乾那一张清凉的俊脸,猜测着他的心理阴影面积,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其实还有好多,比如他对草民搂搂抱抱啊,卿卿我我啊……可草民大人不计小人过,都已经忘掉了。陛下且说,要不要为小民做主吧?”

至化帝脸上笑意未减,“你想让朕怎样为你做主?”

这个问题似乎让墨九有些为难。

她两条纤眉蹙了又蹙,委屈一阵,突地道:“都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与萧六郎,授也授了,亲也亲了……虽然我有点不情愿,可备不住人言可畏……反正萧六郎还未成婚,不如青天大皇帝就把他赐给草民做妾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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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081米 气死人不偿命!

让皇帝把萧乾许她做妾?

墨九话音落下,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凝成了冰雕。

在时下人的眼中,男尊女卑是天道人伦,男子生来便是凌驾于女子之上的。女子居内室相夫教子,附属男子而生存,所以男子有本事就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守妇道,将贞节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让男子给妇人做妾的事儿,他们莫说见过,便是听也没听过,想也没想过。

可这墨氏九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为何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思想?为何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她不是疯傻妇人,又是什么?

……这样疯傻的妇人,真是墨家钜子?

“咳!”很快响过第三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