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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160)

“闭嘴!”萧乾面色清凉依旧,音色却有些沙哑,“老实点!”

“哦?”墨九立马正经了,“嘶”声道:“你轻点,我就老实点。”

“好。”他简洁的说完,手却重重按下去,痛得墨九双眼一瞪,几乎窒息。

“萧六郎——”她拖曳着长声,见鬼似的看着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货不仅不受她的“要挟”,还变本加厉摁得更重,以至于在这样疼痛的状态下,她想做娇声软语都不行了。咬着牙,看他魔鬼似的搓揉,她脑袋摆动几下,拼命扯住他的手,“轻点,轻点……啊,萧六郎你轻点,再这样捏,信不信我宰了你!”

萧乾不理会她,每多说一个“轻点”,他手脚就重一分。

墨九额头上的汗水,滴落了下来,“萧六郎,你诚心的是不是?”

萧乾眉头紧皱,头也不抬,“你多耽搁一时,就越痛一分。”

墨九咬牙,“我从来没有见哪个大夫是这样揉捏的,你这是谋杀,不是治疗。”

萧乾凝神听她,淡淡道:“为你好。”

这般说着,他又是狠狠一按,力道用得似乎比前面更大,墨九敢用脑袋担保这厮在故意整他,可又不得不受他的折腾,痛得龇牙咧嘴,顾不得女性“魅力”了,仰天长啸骂人,“啊!我谢谢你了,萧六郎,回头记得替我问候你们家十八代祖宗……啊……啊……”

“啊!啊……”

牢室里杀猪一般的叫唤。

可狱卒们远远的站着,都没有过来。

从尖叫到暧昧,从暧昧又转成尖叫,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样的叫声,很难再让人产生之前的旖旎幻想了。狱卒们面面相觑着,心底都有疑惑。临安府谁人不知,萧使君很少替人治病,莫说一个小小的跌打损伤,便是有人要死要活了,他也能静而观之,如今为了牢里这个“红面关公”,他却舍得下这样大的力气。

一盏油灯,给昏暗的牢室添了一丝氤氲的光明。

外面的人猜测纷纷,牢室里的两个男女,却各怀心思,像仇人似的,谁也不看谁的脸,以至这个过程漫长得墨九觉得心力都熬尽了。等萧六郎按捏完,她已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像一头待宰的猪仔儿似的,仰倒在稻草上,任由他把敷料轻轻裹在她的脚背上,又细心地为她缠上一层干净的纱布。

“好了。”他声音很低,很哑,等放下手,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可墨九已经无力分辨他的情绪。

她喘着粗气,拿大眼珠子瞪他。

他却低着头,紧紧抿着好看的凉唇,慢慢帮她把裤管放下。

那药物慢慢浸入伤处,清清凉凉的味道,等那一阵痛劲过去,墨九便明显感觉脚都轻快了不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就剩下一种很舒服的感觉——都说良药苦口,原来良药也苦脚啊。

看来他并不是诚心要收拾她,确实是治疗了。

墨九也并非不知感恩之人,萧六郎能“纡尊降贵”,亲临牢室来为她治病,她其实也很感动。可体会到他的“善意”了,她却又不敢确定他的目的了。他并不是一个善心滥发之人,又清心寡欲,不好女色,不会无缘无故对哪个姑娘好。所以,联系谢忱设局、皇帝试探、还有墨家钜子和千字引的种种,她很自然而然把他的好,想出了一分企图。

她缓过气,微眯着打量他,“萧六郎,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萧乾一怔,似乎没有明白她的话,眉头微微蹙着,一声未吭,淡淡撩她一眼,嫌弃地看一眼手上沾上的敷料颜色,掏出雪白的绢子,将手指一根根擦拭,动作细致、协调,修长的指节每一个弧度都那般优雅高贵。

他是一个有极端洁癖的人……可他却愿意为她做到如此。

墨九观察他片刻,疑惑更甚,又昂着头问:“萧六郎,你我两个都这般熟悉了,其实不必再隐瞒什么的。就算你告诉我,你真的是为了千字引,为了墨家的武器图谱,我也能够理解……而且,说不定看在你为我治脚的份上,还会帮你哩?”

萧乾面孔一冷,将沾上敷料的手绢裹了裹,丢在角落,“你便这般想的?”

墨九微微绽出一个笑容,眼儿一眯,“若不然你犯不着对我好啊?虽然有*蛊,可我这脚伤也死不了人,依你的性子,是断断不肯这么亲自操劳的……嗯,除了千字引,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墨九,你不做刑狱官真是可惜了。”他低头唤着她的名字,声音突地放低,以至声线里添了一丝暧昧,“可本座……最厌烦被人猜度。”

他离她太近,彼此呼吸可闻,加上他情绪的突然变冷,墨九心里突突着,身子不由往后一退。

可她刚往床上一躲,就被萧乾掌住了肩膀。

他盯着她,表情凉似秋风,“又想趁机倒在榻上?”

想到昨日的暧昧,墨九耳朵热了一下,看看背后的床榻,怒视他扼住她肩膀的手:“分明是你想推倒我……”

“啊——”她话未说完,就倒在了榻上,

当然不是她主动倒的,而是他掌心加力,将她推在榻上的。

墨九怔了怔,“哇哇”叫着,以为他马上就要“床咚”报复的时候,他却将散乱在床上的那件黑袍子盖在她身上,连带将她那只受伤的脚也盖住,然后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她:“*蛊有感应。你痛,我也痛。我只为自己。”

说罢他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当然,这是墨九自己以为的。实则上,他是迈着优雅安静的脚步迈出牢室的,一眼都没有回头瞅她,那模样儿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与先前为她温柔治疗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墨九气得好半晌才从榻上跳下来,对着他的背影吼。

“见鬼的,这什么人呐。”

这时季夜长日短,萧乾从皇城司狱出来,天色已有些昏暗。

他没有再去别处逗留,直接去了金瑞殿配殿的暖阁。

一路上碰见他的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就这一会儿工夫,很多人都已经晓得了他的去向。这些人不仅奇怪他对谢忱攻讦的事情这么淡定,更奇怪的是这样风雨欲来的关键时候,他居然有闲心去为他那个“红脸嫂子”治脚。

金瑞殿的配殿布置不若大殿上那样庄重肃穆,显得更为家居日常。此时外间气温低了,暖阁里通亮的灯火,便有了一层格外的暖意。可等萧乾接到通报入内,却无端感受出一股子杀气。

除了至化帝与谢忱之外,还有几个权臣在场。

看他进来,众人停止说话,殿内登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静静看着他,目光似有期待,又似疑惑,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萧乾并不看旁人,神色清凉而冷漠,眸底那一抹碎金色的淡光被灯火一衬,比平常更显凛冽。他上前向至化帝施礼,态度恭敬,却不卑微,“微臣来迟,望陛下恕罪。”

他并没有解释什么,更不说这几个时辰,他都做什么去了,那淡然的样子,让至化帝眉头动了动,不仅没有指责,反倒唤了边上的宦官李福过来,面色平和地吩咐,“去,给萧使君赐座。”

南荣至化帝素来仁爱亲君,非金銮殿上的正式朝见,一般君臣在一处,都是坐着叙话。萧乾来之前,谢忱等人也都是坐着的。萧乾拱手谢过皇帝,径直坐到谢忱身边的椅子上,神色安静、清冷。

皇帝对萧乾的态度这般,几个权臣又在心里琢磨意图,谁也没有讲话。

暖阁里,诡异的安静着,落针可闻。

静寂一瞬,谢忱冷笑着指责:“萧使君好大的架子,陛下三请五请,竟然也能等到这个时辰才来?这是等陛下给你派晚膳么?”

萧乾淡淡撩他一眼,“若我来得早了,丞相又怎有机会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谢忱老脸一黑,转头瞪他。可与他清冷却锐利的目光对视一瞬,他心里却有些发毛,于是他放弃与他斗嘴,转头禀明了至化帝,将那一本参萧乾的折子让宦官李福递了上去,冷声道:“萧使君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