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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141)

温静姝与她同乘一辆马车,身边带了温静娴,闻言抿嘴轻笑着,把墨九扶坐好,方才道:“嫂嫂这便不知了,夜宴是官家请的,自是晚上。可贵妃娘娘却赐下了御花园同游。”

贵妃娘娘便是太子宋熹的亲娘,以前的谢妃娘娘。因了宋熹为储君,她也水涨船高,成了南荣唯一的皇贵妃。

至化帝的元配皇后,早些前就过世了。此后,他没有再册立皇后。宋熹做太子之前,谢妃与萧妃(宋骜之母)二人鼎立,如今的局势已大不相同。也就是说,这个贵妃娘娘,已是南荣后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了。

墨九心头琢磨一下,没吭声。

温静姝浅浅含笑,还在与她说,“往常咱们在楚州,赶不上这样的乐子,今儿总算得幸,可仰娘娘们仙姿凤仪了……”

墨九“哦”一声,觉得无趣。

娘娘什么的,她不感兴趣。

何况这下着雨,能有什么乐子?

温静姝在她耳边絮絮,她则扭头看街景。快要立冬了,下着雨的天空很是阴暗,这会儿大白天的,街上店铺便已经掌了灯。一溜的灯笼,闪着柔和的光线,映在雨雾中,很有几分诗情画意。

“嫂嫂入了宫,可不要乱走,得跟紧了我。”

想来温静姝是得了老夫人的吩咐,害怕墨九闯祸,这才亦步亦随的跟着,叮嘱这个,叮嘱那个,墨九也没听见去几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外头。

“萧六郎去没有?”

她问得突兀,把温静姝愣住。

待墨九回头,便看见她眸中起伏的情绪。

墨九认真蹙眉,“静姝怎么这表情?”

温静姝抚了抚鬓角的头发,笑笑,“嫂嫂突然问及六郎,静姝没回过神来。六郎应是打早就上朝去了,还未出宫哩。”

晓得真不少哩!墨九盯着她不吭声。温静姝沉吟一下,似无奈又似感慨道:“嫂嫂想必知道,官家要把玉嘉公主许给六郎,这些日子,他时不时被宣入宫中的……”

墨九瘪瘪嘴,“静姝不高兴?”

温静姝又是回眸看她。

这个墨九说话太直白,从来不给人留下喘气的空间……可越是这样直白的墨九,越是让她难以判断,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还是故意装糊涂。

对视片刻,温静姝眉梢微耷,柔声道:“六郎娶公主,是萧家的好事,静姝怎会不高兴?莫非嫂嫂,你不高兴?”

墨九点头,“是不太高兴。”

温静姝看着她,“为什么?”

墨九奇怪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做驸马的人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高兴?”

分明是很简单的妯娌家常,可温静姝心里一窒,却有一种被墨九绕进去耍了一回的错觉。

抿了抿唇,她不太想和墨九说话了……因为和她说话太累。当她在点上时,墨九不在点上,而且不论她什么话题,墨九想随就随,想溜就溜,还可以毫无压力地借疯装傻。

尽管所有人都觉得墨九傻,但无数次她被装在套子里玩耍之后,温静姝再看她无辜意外的眼神,也很难再相信她真傻。

至少一个傻子,是不能引得六郎注意的。

马车行至内城门,雨便停了。

积在车顶篷布上的雨水,在颠簸中,一串一串珠子似的落下来,为这个有禁军守卫的城门,添了一丝森严之气。

每一辆马车入城,都得开帘检查,即使是萧家女眷,也不能例外。墨九在帘子打开的时候,吸了一口冷风,凉得哆嗦一下,只觉从帘外甩进来的水珠打在脸上,有一种刺骨的冷。

原来季节真的变了。

她记得刚到这个时空,还很热的。

马车麟麟入城,车轮扎在水洼上,吱吱作响。墨九从帘子里望向巍峨的城楼与不远处的宫殿,无端产生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缥缈的,古怪的,不知真假的,做梦一般。

“嫂嫂,到了。”

温静姝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墨九发现,马车停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园子外面。除了萧府的马车外,园外两侧停了各式各样颜色不一的马车,耳边不时有女子细细柔柔的轻笑声,一个个穿红披翠,莺莺燕燕的感觉,像入了春天的百花园,那叫一个姹紫嫣红。可不论小姐夫人,还是宫女侍婢,似乎都有几分姿色。

蓝姑姑过来扶她,哭丧着脸,“唉!”

这叹息声,太打击人。

于是墨九赏了她一个白眼。

蓝姑姑却好心地为她戴上一顶白纱帷帽。

墨九看着隔了一层纱的世界,哭笑不得地撩了撩,“这样打扮,会不会对娘娘不敬?”就她所知,宫里的娘娘们,那是一个比一个傲娇……

蓝姑姑只是怕她容貌丢人,哪里晓得规矩,被问也有些紧张。温静姝却笑着过来扶她,携了她的手往里走,“嫂嫂不必害怕,娘娘自有娘娘的威仪,却也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

墨九侧目看她:“想来也是。”

一层帷帽的薄纱,其实遮不了什么。反倒让墨九在这一群争奇斗艳的女子中间,成了一个古怪的存在——入得园子,蓝姑姑感受着旁人或惊或吓的目光,恨不得咬舌。

今日萧家女眷很出风头,可墨九的存在,还有墨九怪异的脸,却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不是说萧家大少夫人倾国倾城?”

“……传闻不可信呐。”

“她那张脸,是被猴儿坐过吧?这样的姿色,能嫁入萧府,便是做个守活寡的妇人,也算是便宜她了。”

“听说是个没什么家世的女子。”

“……什么家世呐,穷得都快吃不上饭了,这才嫁的吧……听我姑子说,她在许给萧家大郎之前,已嫁过两任丈夫……两个都被她克死了。”

“呀!得离她远点——”

一张张清秀的脸,低头窃窃,听得蓝姑姑生恨不已。可从萧家老夫人到墨九,谁也没有在意的样子,她一个奴婢,虽然心疼墨九,却什么也做不了。

墨九似是恭敬的半低着头,与老夫人、大夫人等萧家女眷一道,先向坐在首位的几位娘娘请安问好,然后瞟一眼众美人,步入左右两侧为她们备好的案几后坐好。

上首是贵妃娘娘和几位至化帝的嫔妃,左侧坐了公主和郡主,右侧和下首才是内外命妇。在一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夫家什么身份,女子便是什么地位,每一个人,莫不遵守这等级。

人陆续的来,很快便坐满了。

一个园子的漂亮女人,确是赏心悦目。

墨九觉得男人做皇帝,恐怕最为享受的就是这种“众美环绕都归我所有”的快感时刻……

“诸位,静一下。”

这时,一位体态丰腴的嬷嬷从贵妃娘娘身后出来,笑着对众人道:“今日贵妃娘娘召了各位公主、夫人、小姐前来,除了吃茶叙话,还有额外的恩典……娘娘昨年得了一件紫貂风氅,还没舍得上身,今日想要赐予在座的一位。”

不是吃的,墨九不感兴趣。

所以,任凭那嬷嬷把紫貂风氅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她也没多大的兴趣,只盯着桌案上的瓜果,目光有些垂涎——那果子又大又圆,饱满多汁,想来味道不错。

“园子里面有一个荆棘林,在荆棘林中有一座碧水亭,那件紫貂风氅,如今不放在碧水亭里。哪一位公主、夫人、姑娘最先到达碧水亭……这件紫貂风氅娘娘便赏给谁了。”

说到底,那紫貂风氅就是一个彩头。

可贵妃娘娘要达到什么目的?

率先到达的意思,是考验哪个妇人跑得快?

那嬷嬷说得兴高采烈,墨九看满园子的女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这些无聊的宫中妇女很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可那座荆棘林,想来不会那么简单才对?

墨九有意无意望一眼荆棘林的方向,仍旧没什么兴趣,在众美中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地打个呵欠,昏昏欲睡。这时,一个人低头挤了过来,坐在她的身边,还撞了撞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