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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133)

“六郎!”

老夫人看萧乾袖手旁观,不由直跺拐杖。

“还不快看看你二哥。”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萧二郎这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双赤红且惊恐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萧乾,双膝跪在地上朝他爬过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他,“六郎,快救救二哥,我好痒,好痛……我肯定被人下毒了……六郎,以前的事,都是二哥不对,可我们是亲兄弟,快……救救二哥……救救二哥……”

看着他暴涨的双眼,一滴滴流出鲜血,萧六郎侧头看向薛昉。

“去!把二爷制住。”

薛昉点点头,二话不说,上前就把萧二郎按翻在地,然后在他吃痛的惊呼声里,把他双臂往后一拧,膝盖再顶向他的腰,那萧二郎便动弹不得了,只剩一双腿,受不住痒的来回搓动,动作与形象极是不雅,几个小丫头不敢直视,纷纷别开了头。

萧乾蹲身看一眼萧二郎,未动声色。

老夫人与袁氏紧张地过去,小声问:“六郎,你二哥怎样了?”

萧乾翻了翻萧二郎身上的伤口,又拿帕子仔细擦干净手,方才慢慢起身,不轻不重道:“不妨事,回去把房间用艾叶多熏几次,身子用艾味水洗净,派人去我药堂里拿些药膏擦一擦伤口,休息几日就好了。”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却听他又道:“可二哥这脸……”

看着被萧二郎自己挠得血肉模糊的脸,老夫人与袁氏又紧张起来,“脸怎么了?”

萧乾道:“恐会留疤。”

留疤的意思,不就是毁了容貌么?萧家没有丑儿郎,不仅六郎艳名冠天下。便是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也都个个样貌出众,二夫人袁氏也常常为此自傲,觉得自家儿子英俊倜傥……听了这话,不由都愣住了。

“六郎,你二哥是被人下毒了吗?”

萧乾道:“无毒,可抓挠的伤口太深,神仙也无法。”

说罢他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只是再一次端详了一下墨九这个嘈杂的小院儿,又往深坑处看了一眼,便淡淡地道:“在找到大少夫人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入这个院子,也不许任何人拿大少夫人的事,乱嚼舌根。”

在萧府,谁都有些害怕萧六郎。

他的吩咐,也无人反驳。

萧二郎呻吟着被人抬回去了,为免他伤着自己,家丁把他双手反剪着捆得严实,一路上他又痒又痛,惊恐地叫唤着。其余众人听了那声音有点发瘆,也不敢多言,纷纷自行散了。墨九的失踪事,从老夫人到丫头婆子,似乎众人都忘了,没有任何人提起大少夫人不见了。

蓝姑姑、玫儿和灵儿三个人看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察看的萧乾,有些不敢抬头。

那些腌肉的瞎话骗得了旁人,不一定骗得了萧乾。

她们三个生怕他深究,可萧乾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只静静看她们一眼。

“把院子收拾好,也睡去吧。”

蓝姑姑一愣,抬头,“萧使君,可我们家大少夫人不,不见了?”

萧乾冷冷看着她,“她是怎样不见的,姑姑不比我更清楚?”

蓝姑姑被他目光一悚,差点咬到舌头,“奴婢,不,不知情。”

萧乾收回眸子,望向那个原本为他准备的坑,淡淡道:“不知情好。”

秋风萧琴,秋叶片片飞落。萧乾出了墨九的院子,又从原路出去。路上,他一声未吭,也没提如何寻找墨九之事,便是贴身跟随的薛昉也有些不大明白他了。为什么他急匆匆入府来,入了院子却又不慌不忙了?现在,连找墨九的心思好像也没有。

可左看右看,薛昉也理不出个头绪。

从来,他都不了解萧乾的。

他的喜怒哀乐,都被那一副寡淡于世的面容遮去,除了有限的几次见过他被墨九气得变了脸,大多时候,他几乎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论是官职升迁,陛下奖赏,还是百姓夸他才貌双全,冠盖古今,功绩能力将会彪炳史册,还是如今他要做玉嘉公主的驸马,整个临安府都在议论纷纷,他依旧像个置身事外的人。

思虑片刻,薛昉看着他的脸色,“使君,我们不去找大少夫人吗?”

萧乾目光微沉,似顷刻掀起了暴风骤雨,“不找。”

“啊!”一声,薛昉心都悬了起来,“为何不找?”

萧乾沉默抬头望向夜空。似在对薛昉说,又似自言自语,“若想赢,先学会输。”

他的声音很小,薛昉并未听清,迟疑一瞬,接着又问:“这大晚上的,若大少夫人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生是好?”

萧乾凉凉扫他一眼,“你出了事,她都不会出事。”

虽然与墨九相处不久,但就薛昉本人而言,不论是招信会做“机关鸟”的墨九,还是赵集渡会破机关会看命理风水的九爷,抑或萧府那个整天只知道好吃懒做的大少夫人,都让他很是敬重。可萧乾不找,他做属下的,也不好再提。

一路悬着心穿过庭院回廊,还未出府,薛昉远远就看清回廊尽头安静的花圃里,静静立着温静姝。

深秋的夜,寂静无声。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身侧有落叶在随风舞动,她却安静得像一樽石雕,婀娜单薄的身姿,一动不动地半隐在黑暗里,寂寥、可怜。

薛昉愣了一下,“使君,是二少夫人。”

萧乾顿步看一眼花圃边的温静妹,没有回头,只吩咐道:“你们在这等我。”

薛昉有些莫名其妙,可看到萧乾朝温静姝走过去,却也什么都没敢问,只和另外几名侍卫互相递了个眼色,退下去,好好为他家使君把风,毕竟小叔和二嫂深夜在庭里相会,不管什么原因,被有心人瞧去,都会添些风言风语——

看到萧乾,温静姝慢慢挪步上前,“今夜风大,六郎怎穿这样少就出门了?”

萧乾脸色淡然,负手而立,“此处没有旁人了,你不必再装。”

温静姝苦笑着看他,双手绞着指上的手绢,沉吟不决的考虑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可六郎,我也是没有法子……这么多年,我是怎样过来的,旁人不知情,未必你也不知吗?”顿了顿,看萧乾脸上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她似是被风吹得有些冷,抱紧双肩,慢慢蹲身坐在花圃边的石头上,声音委屈,也不甘。

“萧二郎欺我也就罢了,可眼看静娴也要遭他毒手,我再不能袖手旁观……”

头顶上,萧乾依旧静默无语。

温静姝慢慢抬起头,看他在秋风中冷肃的眸子。

“我给他下了‘失心散’,只想他安分一点,痒得没法去打静娴的主意。可谁想到失心散还未发作,他竟然先祸害了静娴,又跑去找大嫂,落得这样下场……”慢慢的,她又撑着弱不禁风的腰肢,站了起来,“失心散的药效六郎知情的,若非他先喝了酒,再在大婶的院子被酒催化,就不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怔了怔,看萧乾依旧盯着她审视,她突地讽刺一笑,“不过六郎,你又为何要救他?萧二郎这样龌龊不堪的人,又如何值得六郎相救?”

萧乾不轻不重的声音,随秋风掠过,不冷,却惊心,“二郎虽坏,不致死。”

温静姝紧紧抿了抿唇,别有深意的一笑,“若今日他掳去亭中欲行淫事的人是墨九,你也会觉得他罪不致死,还会认为他是亲兄弟吗?”

“他很识趣。”萧乾冷冷看她,“没敢动她。”

“呵!”温静姝讥诮地笑着,忽然慢慢上前,换上一副不像平常温婉的冷脸,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可你一意维护的人,如今又在哪里?六郎,你何必欺骗自己?她非你之人,与我更无不同,嫁给大郎一日,便一辈子都是你的嫂嫂。她这一生,都不可能与你有任何牵连。”顿了顿,她似是润了润喉,语气更重几分,“再有,六郎是大丈夫,要的从来都非儿女情长,六郎有更为广茅的天地,可任你驰骋,何苦折戟于一妇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