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17)
乘的东金线,东昌路渡口 — 外滩路段。
买好船票,关洁捏着票跟着行人窸窸窣窣挤上船舱。
轮渡分上下两层,关洁一进船舱就上了第二层。
选了个中间看边的位置,关洁坐在其中,静静等待行人上齐再开船。
等了不到五分钟,船身开始轻微晃动,随后慢慢驶出码头。
外滩正是灯火辉煌的时候,坐在江面摇看陆家嘴,几座高楼直插云霄,颇有破天的气势。
对面外滩坐落着一派欧洲建筑群,无论是亚细亚大楼还是气象信号塔,都是外滩的标志性建筑,一度被列入全国重点保护的建筑物。
在这里,仿佛能看到一百多年前的老上海与一百多年后的新上海的完美融合、对话。
关洁虽然是上海人,却很少接触上海的历史、人文。
连坐轮渡,也寥寥几次。
关珍容从来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早年与一富豪厮混,不小心中招怀孕。
富豪勒令关珍容打胎,她却另怀鬼胎,试图用肚子里的孩子逼宫。
哪知逼宫不成,反被富豪太太教训。
此时月份过大,关珍容无法打胎,只能生下。
自此之后,富豪丢下一笔钱,与关珍容断绝联系。
关珍容拿到钱,一边挥霍,一边憎恨刚出生的关洁断了她的财路。
十三岁以前,关洁被寄养在外公家,十三岁以后,外公去世,关珍容又将她接回家。
本以为她能跟母亲住一起,却不曾想,关珍容整日整日都在外面打麻将,还带各种各样的男人回来过夜。
关洁的生活起居全靠自己。
除去关珍容偶尔愧疚,离开家留给她一笔钱在,关洁没收到过任何补贴。
连她上学的学费都是她自己捡垃圾卖钱换取。
要说没有抱怨是假的,可生活本就如此艰苦,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
冬日江风吹来,冷得人骨头都是冰的。
二层露天,没有任何遮挡,风一扫,吹得人直打哆嗦。
这一个小时的行程非但没有旅游体验,反而受尽折磨。
关洁吹了半小时的冷风,忽然有些后悔。
人一旦倒霉,就容易乱想。
正如此刻,她又想起了祝政。
想他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想他为什么要来上海,又想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来想去,关洁都没意识到,她的每一个念头都在为祝政开脱。
—
坐完轮渡,关洁一个人回了出租屋。
到家刚过十一点,屋里一片漆黑、冷清,朱真还没回来。
关洁换完鞋,径自钻进卫生间。
简单洗漱一下,关洁撑着疲倦的眼皮,脚步沉重地走进卧室准备睡觉,刚躺上床,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关洁揉揉眉心,坐起身,一手捞过扔在床尾的手机。
看都没看来电人,直接按下接听,随后闭上眼,后背重新躺回床铺。
对方迟迟没开口,关洁等不耐烦,主动问:“喂?”
“关姐,是我,陈川,”那头,一道干爽的嗓音缓缓响起。
关洁心跳不自觉慢了一拍,声音也轻了好几个度:“嗯,有事吗?”
酒吧,陈川余光扫了扫对面坐着岿然不动的男人,紧了两下手心,仔细斟酌语言:“是有点小事。是这样的,酒吧前两天刚装修完毕。到今天才试营,没想到晚上就出事了。当然这事跟姐没关系,我打电话也不是怪罪关姐的意思。”
“不过姐你也看到了,店里实在没什么客人。您看能不能抽时间一周来店里驻唱几天?”
陈川说得客气、委婉,关洁突然有种陌生感。
以至于过了好一阵,关洁才找回思绪,捏着话筒深呼吸两下,拒绝:“抱歉,我还有别的工作,可能抽不开身。”
陈川当场愣住,没想到关洁拒绝得这么干脆。
他刚想问祝政怎么办,还没问出口,祝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咳嗽起来。
咳声太大、太急,也传到了听筒那端的关洁耳中。
关洁口中还未说出的话也随着这忽如其来的咳嗽声消失。
好半晌,关洁才听到那头传来说话声。
是祝政的。
“药在我兜里,不碍事,别担心。”
“别跟徐医生讲,他比你还唠叨。”
第9章 是她啊
这一夜关洁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梦外都是祝政的影子。
有他坐在酒吧抽烟的,有他站在云雾里瞧她的,也有他蹲在路灯下玩手机的,以前的、现在的,笑的、疯的,都在梦里交织。
期间,她隐约听见门外传来开门声、水流声,只是没等她彻底清醒,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一直到早上,大门传来粗暴的砸门声,关洁才从梦里惊醒过来。
砸门声断断续续传进屋,关洁脑子混沌迷糊,分不清是梦里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