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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灯(10)

作者: 宋昭 阅读记录

关洁这才打开副驾驶的门,提起阔腿牛仔裤窸窸窣窣钻进车厢。

系好安全带,关洁下意识往后排扫了一圈,后排空荡荡的,没有人。

刚好绿灯,陈川来不及多说,一脚踩下油门,一下开出好几米。

直到转出环形交通路口,陈川才得空将部分注意力放在关洁身上,见她安安静静坐在座椅里,陈川顿了顿,主动出声寒暄:“哥进去以后,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到最后直接换了电话号码、地址,恨不得彻底告别一切。我以为你消失无踪了,没想到在上海遇见了。”

“刚刚碰到,我差点没认出你。你这两年都在上海?还是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关洁之前最怕听人提起往事,最怕几年不见的熟人见面突然关心。

可此刻,她说不出半个不字。

抿了抿干涩的嘴巴,关洁右手贴在膝盖,指腹轻轻摩挲着牛仔布料,低头组织了好一番语言才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18年上半年去了西藏、西安、成都、贵阳,还去哈尔滨待了两个月。下半年回到上海安定下来,一直到现在都待在上海。”

“日子过得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每天都在忙着赚钱、写词编曲,应付生活中绝大多数讨厌的东西。”

说到最后,关洁搓搓手心,转头问:“那你呢?”

陈川直视前方,语调平和说:“我一直待在北京等哥出来。”

说完,陈川扭头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滑动喉结道:“关姐,我以为你会跟我一样。”

跟我一样,待在北京等哥出来。

一声“关姐”将关洁喉咙里将要说出口的话死死堵在了嘴边。

一股突如其来、浓郁的苦涩缓缓蔓延整个口腔,像吞了苦汁一样,苦到她直打颤。

论年龄,陈川比关洁还大一岁。当初在北京,关洁本身性子就野、不服输,再加上背后有祝政撑腰,更是肆意。

酒吧几十号人,无论男女老少、身份高低,全被关洁压着叫姐。

其他人也不等关洁提醒,全都服服帖帖喊一声“关姐”,唯独陈川死活不肯,无论关洁怎么逼迫。

关洁不服输,跟他磨了快一年都没让他改口。

到最后,自己放弃了。

直到16年的一个冬天,酒吧有几个醉汉发酒疯故意闹事,又是打架又是砸东西,伤了店里好几个客人。

关洁那天刚好在台上驻唱,瞥见这一幕,直接丢下吉他,从两米高的台子上纵身一跃,噗通一声跳下来,朝着闹事的地方走,边走边顺手拖住一条椅子用力砸在闹事的头子后背。

头子被砸得一脸懵,等反应过来,扭头瞪住关洁,捏起拳头、凶神恶煞地要打她。

关洁仰起脖子,梗出青筋,嘴里冷嗤一声,单腿踩在椅子上,面色铁青地指着男人威胁:“你要再敢闹事,我让你在北京待不下去。”

“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男人被关洁的气势吓到,硬生生将胸口的怒火憋了回去,其余几个见状也都默契地闭了嘴。

离开前,关洁还不忘从旁人那里拿来纸笔记下店里的损失塞男人怀里,并警告他三天内必须还清所有损失费,否则将他交给警察处理。

这事后来被祝政知道,祝政先是一惊,后扶着关洁的肩膀笑得不能自已。

一是笑她狐假虎威,二是笑她够胆儿,谁都敢得罪。

等祝政笑够了才问她要真把人生气了,人打她怎么办?

关洁听完,扯扯嘴角,不咸不淡接:“那我活该呗。”

祝政当即搂着人哄:“那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碰你。”

也是那次后,陈川彻底改变对关洁的态度,主动改口叫她“关姐。”

关洁为此得意好几天,天天往陈川面前晃,时不时逗他,逼他喊关姐。

车厢闷得慌,关洁小弧度地挪了挪屁股,默默将紧闭的车窗降下三分之一。

刚一降下,冷风呼哧呼哧从缝隙钻进车厢,瞬间卷走车里不少热气。

又有点冷了。

沉默良久,关洁垂下单眼皮,低声发问:“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10月23号。”陈川停顿两秒,还是说了实话。

关洁惊讶半秒,两个月前?

“他怎么会来上海,北京不好吗?”

陈川像是被关洁的问题问住了,面色僵了好几秒才反问:“你觉得哥出来以后,北京还有他的位置?”

关洁顿时哑口无言。

即便陈川没有细说,话里的那些细枝末节也够关洁琢磨了。

“他进去不是两天,也不是两个月,是两年,是整整六百七十天。这两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哥的位置早没了。他如今失去的,远比他拥有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