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神经病同行(272)
沈般一路追来后近乎油尽灯枯,已然不是季三先生的对手。嘴角溢出一丝暗红色的鲜血,被他用袖子擦了擦,不卑不亢地对季三先生道:“我活不活得下来无所谓,但今日必是你的死期。”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就算他做下的一切都被揭穿又如何?
他还有留在鸿客居的势力,各大门派中都有他的内应,他手中握有不知多少权贵的肮脏事。光是“幻梦”的药方便能带来数不尽的财富,又有谁能不心动?这外面多的是人来保他的性命!
“你何不运功试试。”
季三先生的表情一僵,沉默片刻后道:“你在琴弦上涂了毒?”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五官扭曲甚至于有些癫狂:“不可能……就算是高山流水庄……也不可能拿到这东西!”
“不是我要杀你。”沈般依旧一脸沉静地道:“是孙芙兰。”
临死前她拽住了沈般的衣袖,将藏在指甲中的毒涂在了他的琴弦上。
“那毒只有一点点,又藏在了指甲盖下……以她的武功,不可能杀的了人。”
或许她早就有了觉悟,如果计划失败便立刻自尽。她清楚季三先生的用毒之术,为了免于受刑,便选了连他也来不及解的、见血封喉的毒。
“……”听了这一番话,季三先生反倒安静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便突然笑了。
临了临了,那些执着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倒都无足轻重了。
“那贱人。”只听他叹道:“从前教她认字读书的时候,倒未见她对自己下过这般狠心。”
他这一生无妻无子,更没收过徒弟。唯有戴着“季三先生”这副面具时,为了隐藏身份,教过这样一个学生。
季三先生仿佛终于想开了一般,表情平静,坐在满地荒草之上,抬眼看向远方:“高山流水庄的小子,你是否曾经奇怪过,老夫为何会知道你的来历。”
沈般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二十年前千叶卫围杀高山流水庄的时候,我也在。”
那时他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自认为这世上的一切都无法阻拦自己。直到他看见了……真正摧枯拉朽、无往不利的力量。
它的名字,叫做“权势”。
权势能让天下第一的门派一夜之间近乎全灭,能让绝顶的高手瞬息间身首异处。
武功再高又如何,名声显赫又如何?
如果能让他掌控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他宁愿一生匍匐在黑暗中,做一只见不得人的蜘蛛。
“顾家小儿。”季三先生轻叹道:“老夫不信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顾笙费力地睁开眼,额头上留下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什么都是一片猩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以为是朋友的,可未必是朋友,反倒是你不共戴天的敌人。”季三嘲讽地笑道:“老夫在下面等着你。”
说罢,他便悄然地没了声息,低垂下头,仿佛坐化了的高僧。
“……借你吉言。”顾笙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气绝为止。
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就算当不了顾君子。
沉默不语的林一终于动了,他来到季三先生的面前,朝他恭敬地拜了拜。
“你不逃吗。”沈般问道:“你知道的太多了,四大家族绝不会放过你。”
林一并未回答他,在方才的激战之中,路边一朵野花无辜遭了波及,花瓣被碾成了碎片。他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集起花瓣,收入怀中。
“沈公子……祝你好好活下去吧。”林一低声说道,面容上狰狞的疤痕仿佛也被抚平了少许:“我们这些人的故事,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然后他缓缓地走向了远处的山崖,崖下是碎浪与嶙峋的礁石,如同狰狞而饥饿的巨兽。他站在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之前,纵身一跃,仿佛一条落入浪花的大鱼。
“……你说他还活得下来吗。”
“不知道。”
“其实……我不太希望他死。”沈般顿了顿:“虽然他杀了孙芙兰,但我总觉得,她也不希望他就这样死了。”
“那又能怎么办。”
这乱七八糟的爱恨,因为一开始就种在不正常的土地里,因而长成了一株畸形而盘根错节的巨树。
此刻顾笙不愿想那么多,他实在太过疲惫不堪,坦然享受着沈般怀里的温暖,仿佛包裹在温暖的春风之中,几乎就要沉沉地睡去了。
“……我想对你说一个故事。”
“我太累了,现在要歇一歇,回头再说罢。”
“可是我想要说。”沈般坚持道:“就算你不愿听,我也想告诉你。”
顾笙:“……”
“从前有一个人,他有无尽的财富和权力,天下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但他一直过的很不开心,因为他活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看到的只有那一方天地,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