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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家的小娘子(254)

可是把宫人们都看起来,大概还是可以的,朝臣们总也不至于追着问东宫的宫人最近为何都不见露脸。

然则半个时辰后,一本奏章送进了紫宸殿。

皇帝还病着,此时的奏章都应被御前宫人先行守着,待得皇帝身子好了再看。但来送奏章的是个东宫官,傅茂川怕是太子有事要禀,就先将人请了进去。

待得此人入了殿,皇帝很快就认出了他——是谢迟近来信重的卫成业。

皇帝于是命人将奏章呈了上来。

他刚醒来时眼神不济,经御医施针后缓过来不少,但读奏章仍旧有些吃力。

读着读着,皇帝的面容滞住。

他抬起眼眸,凌厉地睇着卫成业:“此话当真?”

卫成业跪在几步外,重重地叩了个头:“是,臣以性命担保,无一字虚言。”

皇帝的目光落回奏章上,忽而觉得这白纸黑字令他有些恍惚。

卫成业禀奏太子有不轨之心,日日在东宫之中诅咒君父,还授意他在朝中笼络人马,结党营私。

结党营私,这是个很说不准的词。身在朝中,总会有交好的同僚,身为太子也需要自己的势力。是正常的交集还是罪过,全在他一念之间。

可是诅咒君父……

皇帝沉了沉,复又看向卫成业:“朕听闻,太子对你不薄,私底下他叫你一声师兄。一众东宫官中,也属你最为春风得意。即便此事是真的,你为何要告诉朕?”

“是,太子待臣着实不薄,但是……”卫成业又重重磕头,面色悲愤,“这样的事令臣夜不能寐。况且,叫臣一声师兄的,也不止是太子,还有昔年的皇长子殿下……”

此话说出,皇帝的身形陡然一颤。

他无法自持,又不得不强作镇定:“是了……朕想起来了,你也是顾玉山的门生。”

“是,皇长子殿下仁善忠孝。臣虽得当今太子重用,也不敢愧对皇长子殿下!”卫成业义正辞严,言罢顿了一顿,又指天起誓,“臣所言字字属实!陛下叫御令卫一搜东宫便可辩虚实!若只有一个人偶,或可是旁人栽赃太子,但东宫之中——含章殿、博政殿、修德殿、宜春殿,处处可见诅咒圣上的人偶,若只为栽赃太子,谁能做得如此恶毒!这是为皇位所惑才会行的大不敬之事啊!”

皇帝的目光凝住。

他依旧想相信谢迟。在元晰和废太子先后殒命之后,谢迟宛如上苍照进他余生中的一缕光。他和他的太子妃、和他的孩子们时时让他觉得,活着还是有趣的,他活着也不全是为了天下。

可是卫成业的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他不禁觉得,或许也该查上一查。

他可以自欺欺人,但卫成业跳出来了。此事若是真的,若谢迟当真有另外一面,卫成业难逃一死。

他或可不在意一个东宫官的死活,但卫成业与阿迎交好。

皇帝的心绪百转千回,久久地拿不定主意。他当了大半辈子的皇帝,能让他这样的事已不多了。

良久,他摆了摆手,让卫成业先退下。

卫成业又磕了个头,便退出了殿外。皇帝倚在软枕上怔怔地想着,忽而十分茫然。

如果谢迟在骗他,那便是为图谋皇位骗了他很久了。

他究竟犯过怎样天怒人怨的错,要让神佛一次次地这样对他?

皇帝疲乏不已地叹了口气,久违地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然后,他终于开了口:“来人。”

傅茂川赶忙应声进殿,在榻前欠身:“陛下。”

第163章

奉旨带着人搜东宫的是白康。白康早年和谢迟相熟,便差了个信得过的手下先一步赶了去,向谢迟禀明了这件事。

谢迟提心吊胆了一夜,原本刚刚睡去,又被叫了起来:“搜宫?!”

那御令卫拱手道:“是,听说方才是……卫成业卫大人进殿禀了什么,陛下便突然说要搜宫。”

卫成业?!

一种恐怖的猜测在谢迟心底犹如烟花般倏然炸开,他静了半晌,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御令卫告退后,谢迟站起身在殿中踱起了步子。叶蝉望了望他,但没吭声,唯恐打断他的思绪。

从昨晚开始,谢迟便意识到一张大网扑了下来,但他想不到卫成业也是其中的一环。

卫成业是东宫官,也是顾玉山的门生,现下在外人看来大约还是自己所器重的手下。这三重身份加在一起,他的分量与普通的宫人相比,自然是不一样的。

父皇醒来后说,仅凭一个宫人、一个人偶,他不会相信这些事。

而现在,他命御令卫来搜了宫。

——说明他信了卫成业的话。

哪怕他只信了一分,也是开始着了对方的道了。想来东宫里并不止那一个人偶,卫成业敢说动父皇来搜,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让父皇搜到。

接下来,必定是严审宫人。

虽然御令卫有千般万般的手段让人招出实情,可如果宫人们所知的“实情”本就不对呢?

在皇帝的药中动手脚的那人,就很不对劲。

那次,他是靠着皇帝的信任侥幸逃过了一劫。但这一次,皇帝既然已经起疑了,单靠信任便是不行的。

谢迟脚下停了停,忽而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片昏暗中,面对着一个棋局。对手的模样他看不到,但是他知道对手在紧盯着他的动作。

……不对!

棋中高手,大概没有几个真正需要紧盯对方动作的。他们往往走完一步,便可推算出对方大约有什么路数可走。

他要做的是跳出对方能想到的路数。

谢迟复又思量起西汉武帝时的那桩巫蛊之祸。

史书中说,那场祸事里,刘据是蒙冤的。皇帝一次次地查他,他便等着皇帝去查,但最后还是百口莫辩。

宫外,端郡王府。

端郡王估摸着时间,想卫成业大概已出宫了,罕见地在晨起时就小酌了一盅酒。

啧,真是神清气爽……

现下大概还没有人能想到是他,不论是皇帝还是谢迟。

也决计没人会知道,东宫里的那些人,是他早在储位之争开始之前……大约是皇太孙谢元晰刚离世那会儿,就已经一步步布下的。

无论谁住进了东宫,都一样,他都可以把他们扳下去。

他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才能。只是,皇帝属意的储君,大概还会有不少才能之外的东西,投了皇帝所好。

所以他在先前的斗争里藏了拙,他想等着这个人冒出来,坐进东宫,再把他除掉。等这个最耀眼的劲敌没了,众人再度争起来的时候,就是他的好日子了。

只不过,他原本以为这个人会是谢连,没想到谢连竟因为娈童的事兵败如山倒。

后来他又跟着庆郡王混了一阵,结果么,庆郡王大概是急昏了头了,竟去毒人家孩子。

唉……

端郡王自顾自地摇头叹息,想“藏拙”真是件有趣的事情。

眼下,那些与谢迟交好的、交恶的宗亲,大约都会被怀疑上,真正最难怀疑到的,便是他这样与谢迟一起争过储,却在争储时都不曾惹人注意的人。

就让谢迟去个痛快吧。有卫成业这一剂猛药在,皇帝一定会有所动摇的。

皇帝说谢迟有皇长子的风姿,可谢迟怎么可能和皇长子在皇帝心里一较高下?

这个时候,他还能去赌皇帝的信任?

真是成也皇长子、败也皇长子。

端郡王悠悠地又饮了一盅酒,设想着谢迟此时坐以待毙的画面,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宫中,紫宸殿。

太子再来觐见的时候,所有御前宫人都发觉寝殿中的气氛已不像先前那么轻松了。

太子行大礼下拜,皇帝也没叫起,看了看他,只说:“你是为搜宫的事来的?”

“儿臣是为父皇起疑的事来的。至于搜宫一事,结果可想而知,儿臣并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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