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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家的小娘子(182)

她的语气格外严肃,孩子们都没听过她这样说话。于是元显鬼使神差般地决定听她的话,伸手拽拽弟弟们:“走,我们出去。”

明德园外,谢迟一路纵马疾驰,但马怎么跑,他都嫌不够快。

其实马是御赐的好马,要是还不够快,也没什么能更快的了。可谢迟心里实在焦灼,一路上猛挥马鞭。那御马跟了他几年都没受过这份儿委屈,到了宫门口被他勒住时猛地一抬前蹄,谢迟猝不及防后仰摔下。

“哼哧——!”御马喷了一口鼻息,抬腿就要跟来牵它的宦官走。

谢迟爬起身,有所察觉便拍了拍它:“对不起,别生气。”然后又失魂落魄地朝宫门走去。

彼时天色已很晚了,宫门处的守卫又见他精神不对头,就上前拦了他:“敏郡王殿下,您这……什么事?”

谢迟定了定神:“我想请陛下赐个太医。”

“……这事您还亲自跑一趟?”守卫不解地打量着他,“您写到折子让人送进来,御前宫人就能替您安排了。”

谢迟精神恍惚,扬拳就要打过去,又在千钧一发之际蓦然回神,拳头急急一偏砸在了墙上。

他竭力克制着情绪道:“我妻子现在正难产,我能等他们看折子吗!”

“……”夜色之下,守卫被他目眦欲裂的样子吓得打了个哆嗦。而且守卫也日日习武,自然看得出来他那一拳原本想往哪儿招呼。

硬是别开了,说明这位敏郡王真不想惹麻烦。

他看了看周围几个正不知是否该拔刀的同伴,踌躇着先行做了退让:“殿下请。殿下您还是……克制一些,不然万一御前失仪……”

“多谢。”谢迟实在没心情听他多说,听到他同意他进去,就提步走了。

紫宸殿里,皇帝正批着奏章,乍然听见宦官口气慌张地说“陛下,敏郡王求见”不禁一愣。接着他刚一抬头,便见谢迟趔趄着进入视线,二话不说就跪了:“陛下,臣想求陛下赐个太医……”

皇帝蹙了蹙眉,然后起身走向他:“怎么了?家人病了?你起来说。”他说着伸手扶了一把。

谢迟站起身:“我妻子……”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出口又意识到不对,猛摇摇头,“臣的王妃,怀了双生子。早先没诊出来,如今生下一个才知还有一个,府中的大夫说会有凶险……”

“傅茂川,告诉太医院,让王昌兴带着人去。”

王昌兴是太医院里掌管妇科的,医术高明,救人无数,连谢迟都有所耳闻。

傅茂川施了一礼便无声地退出了大殿,谢迟要俯身拜谢,被皇帝拦住了:“行了,至亲至爱命悬一线的滋味儿,朕比你清楚。”

谢迟满心的惊惧不安不知怎的被这句话激成了一股委屈,没能忍住,他只好别过头抹了把眼泪。

皇帝拍了拍他的背:“喝口茶缓缓就快回去吧,朕不多留你了。”

“多谢陛下……”谢迟颔首。皇帝也没留他在内殿用茶,让宫人把他领去了侧殿,觉得他在侧殿能放松一些。

若是焦灼得无处发泄想摔东西,那也就随他吧。皇帝记得皇后生皇三子难产那会儿,他在长秋宫里摔了不止一只杯子。

只可惜,孩子虽然生下来了,但还是没养大。皇后也因此伤了身,后来又遭了长子离世的打击,早早地就去了。

那是他十数年来的一块心结,他有时甚至会想,如若自己不那么专情,常去见见别的嫔妃,这厄运会不会就不会落到皇后头上?

但他再怎么想,也已经晚了,人死不能复生。

如今谢迟落进了类似的境遇,他只能替他向上苍祈祷一下,希望不要是类似的结局。

明德园,谢迟和太医陆续赶来的时候,叶蝉还没生下来。

她一直咬着牙在努力,可孩子就是不肯出来。赵景说生得越慢孩子越危险,她也想保孩子周全,可她觉得自己的努力全都没用。

于是谢迟一进屋,就看到叶蝉在抹眼泪。产婆苦口婆心地在旁边劝她别哭,说这会儿哭格外伤眼睛,但她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谢迟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我回来了,你别怕,有太医在。”

几个太医院的妇科太医已经在那边看起了赵景的方子,不过片刻就决定把方子完全推翻重写了。

深受打击的赵景一脸颓丧,凑在一旁听太医们的讨论。

叶蝉抽噎着跟谢迟说:“我没力气了……”她就连下一句话都缓了好几口气才说出来,“我觉得我活不成了。”

“别瞎说,不会的。”谢迟吻了口她的手背,“你命里的女儿还没来呢,这胎一定母子平安。”

这话说完,他突然很担心肚子里没生下来的这个就是她命里的女儿。

菩萨说她的女儿贵不可言,可没说她能母女平安。万一这孩子生下来,她却香消玉殒了呢?

谢迟打了个寒噤。

几步外的地方,太医们迅速议好了药方,王昌兴将方子一把塞给了同来的医女:“照着这个,快去煎药!”

青釉匆匆地领着医女去了后院,王昌兴又走到谢迟身边欠了欠身:“殿下,请让在下为王妃施针。”

谢迟赶忙让开,又不敢走远,找了个不碍事又能让叶蝉看见他的地方站着,手心里全是汗。

如此这般,又折腾了大半夜,孩子好歹是出来了。但这孩子着实是格外小,才刚三斤出头。而且脸色已憋得发紫,医女拎着他的脚拍了半天的脚心,他才虚弱地哭了两声。

又是个男孩。

——几个时辰前还在盼女儿的谢迟突然无比庆幸。因为假若那送子观音庙应验的话,眼下女儿还没来,说明叶蝉肯定能活下来。

他长松了口气,想走出产房缓一缓,却刚迈出回廊就脱力地跌了下去。

“……殿下。”刘双领忙要扶他,谢迟摆了摆手:“我坐一会儿。”

然后他就这么在满天星辰之下缓起了气儿,眼下正值三月,夜风也已不算寒冷了,他却觉身上一阵阵生着凉意,时而让他猛打哆嗦。

又过了片刻,王昌兴走了出来,看见他在那儿坐着,上前揖道:“殿下。”

谢迟偏了偏头。

王昌兴道:“臣会再留几天,照看王妃和小公子。这个……还有一言,臣得直说——王妃这一回虽然伤了身子,但性命无虞。小公子就……”他沉了一沉,“能不能养下来,得看天数了。”

他说完后,谢迟木了好半晌才做出反应,摇了摇头:“没关系,多谢各位大人。”

叶蝉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谢迟这么想着,但还是在叶蝉入睡后,去陪了陪孩子。

在元明出生的时候,他曾经新奇于原来新生的孩子这么小。但这个孩子,大约只有元明的一半大。

元明元昕生下来时都白白胖胖,比他早几个时辰出生的哥哥也还算康健。唯独他,胳膊腿都细细得让人不敢触碰。

他在乳母怀里睡得昏沉,谢迟静静地看了好久,才伸手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脸。

软软的感觉触在指尖上,谢迟眼眶一酸。

他其实知道,如若他选择保小,孩子的状况大概能好一些。同时他也清楚,若让他再选一次,他也还是会保叶蝉。

因为让孩子遭这份儿罪,他或许不是个好父亲。可如果为了个没生下来的孩子就把发妻推进鬼门关,他就连人都不是。

可是现下看着孩子这样,谢迟真的心如刀割。

他还这么小,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不知道父母亲什么样子,就已面对说不清哪天就要断气的境遇。

产房里,叶蝉这一觉睡去,疲惫就像海浪一样把她包裹了起来,她一口气睡了一天一夜。

再醒来时,她便听说了两个孩子的状况:五公子没事,能吃能睡能哭闹;六公子能不能活下来,看命。

至于她自己也伤了身的事,谢迟暂且没敢跟她多提,不过叶蝉还是意料之中的哭了一场,谢迟搂着她,轻声轻语地哄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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