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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不归卫(76)

第66章 再入江湖(二)

于奚月而言,这两件事都要办, 但可以有个顺序差别。

若太子在京中权力较大, 她便先把罪证送进去, 让太子办了门达再说;如若太子没那么大的权, 她就先搜罗门达戕害武林高手的证据撒遍天下,从外面助太子一臂之力。

她将这些想法说与袁彬,袁彬想了一想, 道:“那自是罪证越多越好, 太子到底年轻。要办门达也好、薛飞也好, 都绕不过皇上。皇上耳根子软, 若有江湖豪杰的怨愤当头,倒可迫他办了这二人。”

“那我们便先找人。”奚月拿定主意,却是一喟, “这可真不好找。大海捞针, 不知何时才能有眉目。”

“也不宜拖太久。”袁彬忖度片刻,提议说,“我看这样,你们定一个时限, 譬如找到年底。找的见,便一并把罪证送进京, 找不见就先行作罢, 先把别的罪证送进去。”

“也好。”奚月点点头, “那我们先致信各大派, 看看他们有无线索。这信以我爹的名义写, 各路大侠如若知情,应该会肯告诉我们。”

杨川和袁彬都点头赞同,一直嗑着瓜子的沈不栖却发了话:“我觉得致信各大派不行。”

奚月挑眉,他道:“你想想,各大派若有人知道这事,这事还会瞒这么久吗?你不如写信给各三四流的门派,他们更容易遇上这样的事。”

奚月杨川不禁一怔。

他们都是打小便在江湖上一等一的门派里,不知在人数上占了大多数的普通侠士们都是怎么回事,沈不栖对此却门儿清。

他便把个中细由给他们列了一遍,说这些小门派的处境都尴尬得很,你说它是个门派吧,它真是;可论独门功夫,又大多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萧山派雁山派白鹿门这样的名派遇了事,可以在江湖上振臂一呼,引得众豪杰一道相助。这些小门派呢?一夜之间被南鹰山庄灭了门又如何,大家知道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所以我觉得从他们嘴里打听更容易。”沈不栖咂嘴,“东厂失心疯了才会从名门里绑孩子。”

这很有道理。

然而问题也是明摆着的:“小门派都有哪些,我们不太清楚啊。”奚月道。

“我清楚啊!”沈不栖一拍胸脯,“多了不敢说,三四十个我还是列得出来的,各地都有,直接以我的名字去信便是,方便得很。”

于是,在深秋里,一封封信件犹如毫不起眼的落叶一般,从南京城飞往四面八方。

先前帮过他们忙的庆阳帮也收到了信,帮主拆开之后纳闷了半天,最后将一众兄弟全叫来一道看了,问他们:“你们说,不栖这是什么意思?”

“……想和他爹叫板吧?”二当家的皱着眉啧嘴,“倒也不稀奇,他那个爹,着实就是个混账。我看咱帮他便是,反正您跟他爹也是新仇旧怨。”

庆阳帮主却不太赞同,他心下想着,纵使再有新仇旧怨,自己和沈不栖的爹也是拜把子兄弟。再说,若真是父子翻脸,他一个外人,帮谁都不厚道。

“还是别插手吧。”庆阳帮主摇一摇头,“这事还牵及东厂,我们招惹不起。再说,昭娘那边……”

“我瞧这父子俩翻了脸,昭娘准定帮儿子。当年一意孤行嫁给那么个混账,还为此和东福神医翻了脸,是因为年轻。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好谁坏她还瞧不出吗?”二当家这般说完,又摆摆手,“不过听您的,您若拿准主意不想管,咱就不管。”

“那就先不管,再看看。”庆阳帮主一叹,遂将人把信好好的收了,以备来日有用。

秋意又深一层,落在地上的枯叶变得更加脆弱,一脚踩过就碎成了细片,随风飘得再寻不到。

信件在此时辗转入了京城,飘到了东厂督主薛飞案头。

奚月杨川此前就知这事瞒不过京城,于是沈不栖这信中半句没提天下大计,只说自己想将此事公诸于世。薛飞读完自然怒不可遏,将刚回京中的周促急召而来,一巴掌把信拍在了他脸上:“这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看!”

周促一头雾水,草草读完,悚然一惊:“这不可能!”

“沈不栖是什么人!怎会突然得知此事!”薛飞切齿质问,周促只觉脑中嗡鸣不止,仍连连摇头:“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没人知道咱那些高手是怎么来的,江湖上……”

“你去给我查个明白!”薛飞阖目强沉下一口气,“曹吉祥的事之后,皇上已不似从前那般信重宦官了。这事如若闹大……”

如若闹大,满江湖都闹起来,免不了要捅进皇上耳朵里。

到时,一旦皇上疑他们网罗高手是为谋逆,他们东厂有口难辨。

周促想到这些,一后背的冷汗,匆忙叩首:“是,是……我这就去查!督公您放心,绝不会再出纰漏!”

薛飞疲惫地摆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周促从他森寒的面色下逃过,自感捡了条命,当即不敢耽搁地立时查了起来。

从这些年网罗高手的档里查到沈不栖这个名字时,周促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名字下,明晃晃地写了个“失踪”。

——让薛飞知道人是从他手底下跑了的,薛飞得弄死他吧?

周促强自静了静神,叫了个手下进来:“这个……这些档里没有我要找的人,你去把六部九司二十四衙门的档都给我拿来,我看看有可疑的人没有。”

手下自没多想,领了命便走了。房里,周促咬了咬牙,将那一页纸一撕而下,转手丢进了火盆。

攒动的火舌很快将纸页淹没,火焰将纸边灼烧出金红的光圈,又一分分向里吞噬,不过片刻,已只余灰烬一团。

之后,周促足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泡在各路官员的典籍之中。他琢磨着,沈不栖这名字不常见,寻个年纪合适、又和薛飞有过节的沈姓的官员交差便是了。从烧了的那页档看,沈不栖如今应是十六七,他可以说是哪个官员的儿子。到时薛飞出手灭了人家满门,这事便死无对证。

至于江湖上哪个沈不栖,他可以尽快找人收拾了。

然则周促没想到,翻到锦衣卫的档时,他还真寻到一个就叫沈不栖的,如今记的也是“失踪”。

他简直大喜过望,再细看下去,发现了更多的端倪。

这个沈不栖,和从前的奚镇抚使——也就是男扮女装的那个,是同时谋得的官职。而且一上来便是小旗,可见是有什么人脉。

那看来他和奚月有关系?

周促暗松了口气,脑子转了几转,一番故事便这般编了出来。

翌日一早,这“故事”就传进了薛飞耳中。

“奚月?死了的那个?”

“是。”周促躬着身,“我估摸着,这是她的好兄弟,想给她报仇,是以来找咱们的麻烦。”

薛飞呼吸微窒:“可他如何知道……”

“张仪!”周促斩钉截铁地报出了个名字,“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张仪。我出去找人时碰到过他,他好像……正去帮门指挥使杀奚月他们,估计怕我插手,便拿这事威胁我来着。”

沈不栖?张仪?门达?

奚月、杨川……

一些以盘旋许久的疑云再度涌上心头,令薛飞震怒,怒得指节颤抖。

这门达,还真把他给诓进去了。只怕从他答应帮门达开始,就已掉进了他的计。

“你的意思是,门达叫张仪把这些透给沈不栖,激得沈不栖来找我寻仇?”薛飞森冷而笑。

周促只想瞒着他沈不栖是从自己手下逃走的事,自然顺着应道:“是,属下觉得是这样。”

“好啊,好啊。”薛飞切着齿缓下一息,“我本以为,我们厂卫能是一条心。既然他门大指挥使不仗义,咱们东厂也就不必拿他们当兄弟了。”

他笑了一声:“去给我备几份厚礼,我得空要去拜访一下诸位大人。丑话得提前说清楚,免得他们迷迷糊糊不知帮谁,掺和进去还要怪我们东厂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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