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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不归卫(40)

这钱,恐怕傻子都知道要好好赚。

讲故事而已,别说她一个青楼姑娘了,就是给锦衣卫,人家也乐意奉陪啊?

奚月叹息,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又还是不甘心,就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接着问:“那你平常怎么称呼他?”

“就叫公子啊。”竹摇道,“我又不会一次见好几位客,唤一声公子自然就是他,不必非得知道他是张王李赵。”

奚月:“……”

她当真头疼了起来,阖目使劲按起了太阳穴。竹摇不声不响地站起身,站到她身后帮她按,刚一触,她的手便猛然将她攥住。

竹摇一僵,奚月也僵着。她其实僵得比竹摇更厉害,甚至窒息了片刻,才说:“从前是我不对,我为了公事骗了你。你……别这样。”

这事说来也奇。她其实一直清楚自己是个女人,可扮成奚风那会儿,竹摇的柔情蜜意她就能坦然受之。现下身份揭破,就横竖都觉得别扭了。

但竹摇的手还是从她手里脱了出来,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按下来的力道令人舒适,娇软的声音也好听:“自己惹下来的情债,你认个错就算完了么?”

奚月说不出话。

竹摇悠悠地笑了两声:“别紧张么。情债还不了,咱当个朋友还不成么?”

奚月还是说不出话,竹摇给她揉太阳穴的手就重了那么一下:“不成么?”

“……”她闷闷道,“当朋友自然好。但你和琳琅最近……”

天天明争暗斗,绵里藏针,要不是不会武功她俩准能打起来。哪像是要跟她当朋友啊?

“这就没法子了。”竹摇轻耸肩头,“我知道你是女人,也知道自己还是喜欢男人,可就是看她不顺眼。她大概也一样。这能怎么办呢?”

奚月愁眉苦脸。

如此又过了五天,京中搜查不断,但丽春院里风平浪静。毕竟这样的地方,什么达官显贵都可能来走上一遭,若随便来搜,指不准要撞上哪位同僚、得罪哪位高官。而且门达大概也想不到他们会来这儿躲着。

第五日,入夜时分,几人刚要入睡,有人叩了竹摇的门。

“谁啊?”竹摇扬音,外面一年轻的男声说:“几位贵客还在?现在跟我走。”

小楼里宁静祥和,这声音一出,旁边的几道房门登时全都打了开来。那位年轻的公子哥儿打量了一眼他们,又说:“尽快。”

他们就怕随时要走,包袱早已收拾好了,都是回屋一拎便可出门。

竹摇执意相送,奚月也没拦着。出了小楼,就见一架平平无奇的蓝布马车在外停着。

驾车的是个唇红齿白的清秀男子,事先大约得了吩咐,见这么多人出来也没有一点惊讶。几人挤上车,那年轻公子也挤上来,马车就稳稳地驶出了丽春院。

也不知行了多久,车里始终无人说话。几人命悬于此自都难免紧张,一时间反是那年轻公子最为沉着,阖着眼小歇起来。

奚月斟酌了一下,到底开了口:“公子。”

那公子睁开眼,淡看向她。

她道:“公子若已安排好了,就让我们自己出城吧。不然万一出了岔子,恐牵连公子。”

她担忧其实不无道理,那公子却轻一笑,云淡风轻地又闭了眼:“不会。”

又过约莫一刻,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那公子睁开眼,揭帘便下。几人会意随之下车,抬眼就见眼前小巷清净无人,却有辆气派讲究的马车停在巷中。

几人在锦衣卫都不是白混的,几乎都是刹那间便认出那是京中王公贵族才能乘坐的车驾。但夜色太黑,具体是何品秩却看不出了。

奚月不觉驻足:“公子究竟是……”

“哈。”那公子步态恣意地向那驾马车走去,“女侠是江湖中人,知道我是谁也不会向我见礼,又何必多问?过了今晚你我就当从没见过。倒是袁彬……”他说到这儿又止了音,迟疑片刻,终是摇头,“罢了,你们现在去见他,门达必会知道。女侠若愿意,就把令兄长昔年搜集的罪证给我送来。”

说话间他已走到了车前,停住脚,做了个“请”的手势,又续上了方才的话:“女侠总去买烤鸭的那家便宜坊里,有我的人。”

第34章 出逃(二)

夜色之中, 马车驶出巷子, 护军静默地跟上, 在无形里酝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仪。

马车在半个时辰后驶至永定门,离得尚有数丈远,城门处的守卫就匆匆地推开城门,低下头跪迎。

直至马车的轮廓消失在城门外,都没有人敢出一声。

打从几日之前皇太子在此砍了个百户后, 就都是这样, 谁都怕自己也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那百户的头颅, 现在还在城门上方挂着呢。炎夏的天气, 早已臭了,没日没夜的飞苍蝇。

皇太子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城外二十里远的地方才命马车停下。几人下了车,一个三十出头的美貌妇人迎了上来,盈盈笑着,捧来一方木匣递给奚月。

奚月微怔:“这是……”

便听那公子开口道:“是崇简王宫中的腰牌。在你们江湖上不顶用,但若是被门达的人追杀, 还是可以唬一唬人的。”

奚月眸光微微一凛又未说什么,将盒子交给琳琅,朝面前这位公子抱拳:“多谢相救。公子所托之事,我必定办好。”

确是脱险救命之恩, 杨川曾培沈不栖便也都郑重抱拳谢过。年轻公子笑了笑,道了声“客气”, 便看向竹摇:“我送竹摇姑娘回去?”

竹摇却摇头:“不了。”接着朝奚月道, “你说咱是朋友, 那我和你一起走江湖去。”

奚月的面色霎然一变:“你别……”

“我其实前几天就已给自己赎了身了。毕生的积蓄都给了丽春院的妈妈,你不带我走,我可就回京乞讨去了!”竹摇脆生生地把奚月刚开口的劝语噎了回去,奚月哑了一哑,心里笑叹自己真是败给她了。

对门达、对东厂,她当下都还没觉得自己输,只是吃了场亏而已。

但这个竹摇可真让她没辙。

她只好一喟:“好吧。”说着再度向那公子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对方微微颔首,转身便上了车。车夫扬鞭一喝,马车朝京城驶去,几十名护军策马跟着,犹如一片乌云汹涌地轧过夜幕下的大地。

奚月目送着他们远去,禁不住地笑出来:“咱运气真好。”说罢转过身,看向眼前的京郊小道。那小道蜿蜒曲折,静静地通向远方,连通着江湖和朝堂。

沈不栖对这助他们出城的高人感到好奇,忍不住问她:“那到底是谁啊?你看出来了吗?”

奚月回过头扫了眼琳琅捧着的盒子:“还能是谁,当朝太子朱见深呗。”

“啥?!”沈不栖惊讶得一巴掌拍住自己的脑门,“怎么可能?他……”

“喏,你瞧,随便给几块吓唬人的令牌就是崇简王的。”她手指敲敲那盒子,提步向前走去,“崇简王是今上次子,如今也就十岁,正是被宫里小心护着的时候。他身边人的令牌,除了他这个太子亲哥,还有谁敢这么往外送?”

“妈呀……”沈不栖咧嘴,“你不早说,不然我一准儿跟他求个保命的旨,我爹就不能揍我了,我就能回家了!”

杨川在旁边听得扑哧一声:“皇太子一个没走过江湖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儿吓唬江湖人不管用,你倒觉得他下个旨你爹会听?”

“哦……”沈不栖神情失落,曾培则问他:“你爹为什么揍你?”

“他……莫名其妙的。”沈不栖这么说,撇撇嘴就闭了口,显然不想多提此事。几人也就不再问,循着山路走了大半夜,找了家山中农户借宿。

之后的数日,粗茶淡饭,晓行夜宿,终于在七夕那日的晌午到了沧州的一处小县城。

这小城对琳琅竹摇而言陌生,曾培大概也不太熟,但奚月杨川沈不栖却都对此了如指掌——这是在北方江湖人士常来聚首的一个地方,武林之中若有什么事,这里边总会很热闹。这事朝廷也清楚,派来的县官大多不管事,只要别闹得太过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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