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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与热花雕(51)

“真好看。”

陈年听得微微红了脸。

容昭又说:“年年,我再帮你编两根辫子吧。”

陈年的头发已经过肩了,发质很好,乌黑发亮,容昭手里拿了一把小木梳,轻轻地从上梳到底,一颗心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

容昭从小就听长辈说,头发长得好的女孩子命也好,尽管中间有过十几年的分别,但她的小叶子遇上了善良的养母路如意,又被教得这么好,兜兜转转,最后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她身边……

容昭对路如意有着太多太多的感激和敬意。

“阿姨?”

容昭回神:“好了。”

“小时候我妈妈也经常给我编辫子,”陈年笑得眉眼弯弯,在两条辫子的衬托下,一张小脸更显得俏丽生动,“不过她没有阿姨您编得这么好看。”

容昭心情微涩。

宝贝,以前妈妈也经常给你编辫子,那时你窝在妈妈怀里,也是甜甜笑着,不知道多乖,只是后来妈妈再也没有机会了……

容昭笑笑,“下去吃早餐吧。”

早餐也几乎延续了昨天晚餐的夸张风格,琳琅满目,种类多得惊人,陈年暗暗心想,怪不得路招弟这么快就胖了,这样的吃法,不胖起来才出奇。

吃完早餐后,叶明远开车送陈年回酒店,容昭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

曾老师已经带着张玉衡和秋杭杭等在酒店门口了,今天上午三个学生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和心仪的大学签约。

看到从车上下来的陈年,秋杭杭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要不是她朝他们走过来,还挥手打招呼,他直接就当陌生人忽略过去了。

“曾老师。”

曾老师笑了一下,看向陈年身后的叶明远夫妇,心想这就是昨晚陈年电话里说的亲戚了,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们进去吧。”

国内各大名校的咨询台前都围着不少学生。

陈年、张玉衡和秋杭杭目的明确,直奔A大所在的区域,记者们也紧跟其后——从陈年的身影在酒店门口出现开始,她已经吸引了全场最多的关注。

A大的老师们看到她,激动得像是如获至宝。

九点十分,陈年握着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正式和A大签约,接下来只要通过政审和体检,明年九月她就会成为国内最顶尖学府A大物理系的一名大一新生。

张玉衡和秋杭杭也分别成功保送A大数学系和计算机系。

中午,叶明远请曾老师和几个学生一起吃饭。一顿饭下来,气氛和谐,宾主尽欢,曾老师因为心情好,一不小心喝高了,被张玉衡秋杭杭扶着回了酒店房间。

陈年想趁着午休时间去找妈妈,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叶明远和容昭千方百计阻拦,没有成功,又担心陈年一个人,最后叶明远还是把她送到了纺织厂门口。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陈年没有事先给妈妈打电话,想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当陈年向门卫处的保安打听自己妈妈时,年轻保安从桌上抬起头,脸上交错印着几道睡痕,他揉着惺忪睡眼说,“路如意?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啊。”

“怎么可能?!”陈年急了,“麻烦您帮忙查一下。我妈妈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

保安是新来的,厂里的人都没认全,爱莫能助地摊手,“要不你直接给她打个电话吧。”

陈年喃喃自语:“她不会接的。”

多长时间了?从六月份到现在,她给妈妈打了多少次电话,可哪次是接通过的?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可陈年完全没有一点儿头绪。

这时,一个挎着包的中年女人骑着电动车进门,保安连忙叫住她,“敏姐,你在厂里也有十年时间了,知不知道一个叫路如意的人啊?”

中年女人停下车,好奇地打量了陈年一眼。

陈年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走过去,“阿姨你好,你认识路如意吗?”

“你就是如意的女儿陈年?”敏姐问。

敏姐和路如意同宿舍同一条流水线好些年,最常听她提起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是的,她是我妈妈。”

敏姐说:“你妈妈不在这里了,她三月份就辞工了。”

“那她去了哪里?”

敏姐想了想,“好像是给一户人家当保姆去了吧。”

陈年又问:“我妈妈……没什么事吧?”

敏姐哈哈哈笑道:“能有什么事?我们这里几个姐妹不知多羡慕她找了一份高工资又清闲的工作呢,听说只是陪老人说说话,做些家务事。”

容昭听到这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上前揽住了陈年的肩,平生没说过什么谎话,此时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声地安慰着。

回去路上,陈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容昭看得也紧皱眉心。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进叶家,停在别墅前,陈年下车,思绪还是乱糟糟的,她想了很久,拿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

熟悉的铃声随着陈年走进屋子,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首歌是陈年唱的,那时还小,嗓音稚嫩,还走调,是她妈妈这么多年从未变过的手机铃声。

世间独一份。

不知世故的甜软声音还在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

陈年和客厅里拿着手机满脸不安的程立学相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想起了6月16日那天,她在飞机上做的梦,狂风大作后,阳光、葡萄架和妈妈都消失了。

她想起从A市回到桃源镇那天,在路上遇到了捧着骨灰盒的程爷爷,她前一秒刚给妈妈发了信息,后一秒就从他那里听到了一声“叮”。

她又想起那个能打通但是永远没有人接听的电话。

还有那个夕阳如血的黄昏,她看到的那座立在外公和爸爸墓地之间的无名墓碑……

还有,昨晚妈妈也在梦里告诉她——

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程遇风最先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健步如飞地冲到陈年面前,但还有两三步的时候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这个总是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她眼里,像是在下着一场暴雨。

那么的绝望。

他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揪疼。

第37章 第三十七坛花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隐瞒了那么久的真相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浮出水面,程立学整个人僵硬如化石, 神经也高度紧绷着, 只觉得眼前一片昏天暗地。

知道陈年拿下了全国物理竞赛决赛的金牌,并进入国家集训队, 又顺利和A大签约,接二连三的好消息, 一切都如路如意所愿地实现着。

从程遇风那儿得知陈年在叶家,程老爷子是特地过来贺喜的, 可谁知道……

到底还是百密一疏。

这孩子这么聪明, 心思灵透, 本来就有所怀疑了, 看她表情,就算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肯定已经猜到最终结果了。

程遇风也是第一次看见, 原来一个人眼里的光泽可以在一刹那间黯淡下去, 如同星光陨落, 只余幽黑死寂。

明明眼眶隐忍得发红, 陈年的眼泪却一滴都没有掉下来。

程遇风扶在她肩上的手稍稍加大了力度, 语气满是担忧,“陈年……”

陈年什么都听不见, 只看得到程遇风的唇在动,她的目光透过朦胧的水雾看向他, 紧咬的下唇松开, 胸腔里的呜咽声争先恐后涌出来, 她只吐出模糊的三个字,“我妈妈……”

不在了,是吗?

程遇风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找任何的借口隐瞒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陈年往后退了一大步,她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一切都那么陌生,她现在在哪里?她又要去哪里?

找妈妈。

对,她要回去找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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