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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与热花雕(30)

陈年越喝双眸越亮,脸颊也悄悄泛起了两坨女儿红,她摇了摇头,眼神一下变得迷离起来,“机长,你怎么整个人都在晃?晃得我头好晕啊……”

程遇风一听就觉得不妙了,他刚放下杯子,感觉到脸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捧住,濡湿的、温热的带着酒香的气息也离得那么近,几乎和他的呼吸融在一起……

“啊,终于不晃了!”

“陈年,”程遇风轻轻把她的手拉下来,“你醉了。”

“我没醉。”陈年很执着地小声反驳,“我没醉。”

像要证明自己真的没醉,她又说:“我还可以背诗,李白的诗,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程遇风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无奈:“这是苏轼的《前赤壁赋》。”

“胡说。”她纠正他,“这是李白的诗。”

真不该让她喝第二杯的。不过,谁能想到她酒量浅成这样呢?

“机长,我能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看来还没彻底醉过去,至少还记得他是谁。

陈年呢喃了句什么,第一遍时程遇风没听清,他凑过去认真又听了一遍,微微一怔,虽然声音模糊细碎,但还是能分辨出,她是在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怀疑是自己也喝醉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直到衬衫袖口被人轻轻扯了两下。

她太久没有等到答案,似乎有些不满,红唇嘟起来:“机长,你怎么不回答我?”

陈年睁大眼睛,很努力想看清他的脸,但都是徒劳,她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软绵绵地趴在桌上。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陈年拍了一下桌子:“我不想做选择题。”她又问他,“题目是什么?纸呢?笔呢?在哪里?”

“哎,我想起来了。”

陈年又重新抬起头,认真告诉程遇风自己的答案,“有的话就算了,”她边说边在桌上画了个“X”,“没有的话……”

程遇风对上那双泛着朦胧微光的眸子,面上依然是气定神闲的表情,可是心口的某处却不受控制地浮现一丝奇异感受,浮光掠影般,快得他几乎抓不住。

“没有的话,”陈年傻笑一声,大概是醉酒的缘故,连声音听起来也难得万分娇软羞怯,“我能不能先在你那儿报个名啊?”

程遇风薄唇微抿,有些艰难地消化完她的每一个字,他在小院里走了一圈,还是难以相信……

心潮难平。

等他回来时,罪魁祸首却无知无觉地趴桌睡着了。

程遇风抵头失笑。

他把陈年扶回房间,然后掩上门,一路踏着星辉夜露和虫鸣声,朝镇中心的旅馆走去。

***

昨天晚上睡得早,翌日路招弟天刚亮就起来了,跌打酒果然很有效果,她的脚已经不怎么疼了,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她去厨房找了一碗剩饭,随意浇点酱油吃完,早餐就算对付过去了。

路吉祥还在房间里睡着,依旧鼾声大作,路招弟到底还是心软,怕爸爸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事,晚上睡到九点钟,还是爬起来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奶奶找到了,并且会在陈年家睡一晚。

路吉祥脑子还混沌着,也不去问具体过程,只要人找回来就好,但想了想还是打算去看一眼,见门关着,心想两人已经睡着了,他这才往自己家里走。

路招弟轻声出门出去喂完鸡,接着回到房间补昨天的日记。

“今天只有一个字可以总结,累!……到处都找不到奶奶,我的心跳几乎都停了,妈妈回了娘家,爸爸又喝得烂醉如泥,谁都指望不上,我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还好联系上了陈年,还好最后把奶奶找回来了。不过,我有点对不起陈年呢,不仅大老远把她叫回来,而且昨天是她生日,我都忘了和她说声生日快乐。”

“陈年是和一个陌生男人回来的,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写到这里,路招弟的笔停了下来,“听说他就是那位很厉害的机长,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想起陈年曾用“光风霁月”来形容他,直到昨天见面后,路招弟才觉得这个词是多么贴切,他简直长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陈年好像和他挺熟的样子,他们之间说话是那么自然,说实话真的有点羡慕,她好像总是很轻易就能交到朋友,不像我,连和他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隐约间,路招弟似乎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屏息凝神再去听时,又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又继续往下写。

路招弟没有听错,苗凤花确实回来了,她几乎一夜未睡,天没亮就往家里赶,一进门就径直地冲进房间,悄悄锁上门,然后把床上的路吉祥拖了起来。

看到双手抱胸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老婆,路吉祥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又闭上眼,没想到她直接跳到他身上来,差点没把他压个半死。

“快醒醒,别睡了!”苗凤花在他脸上拍了两下,“我这次带回了个重大消息!”

痛感让路吉祥清醒了过来,他先是错愕,然后狂喜不已:“老婆你回来了!”

苗凤花的情绪也是高涨无比,不过显然和路吉祥的欢喜大相径庭,她忍了一个晚上,憋得五脏六腑都快爆炸了,直到此刻总算可以一吐为快。

“我听我大哥说了一件事。”

事实上,苗凤刚是以一个笑话的形式跟她说的:“有个A市的富商,听说还是什么航空公司的老总,他一直在找失踪十几年的女儿,你说都丢了这么多年,哪里还能找得回来呢?不过抵挡不住诱惑大啊,知道消息后,不知多少人带了孩子过去,你猜怎么着,其中不少都是自己亲生的,DNA一比对,什么牛鬼蛇神立刻现了原形。”

苗凤花平时都不怎么出门,消息滞后了很多。

苗凤刚又说:“消息没在你们那边传开也是正常的,你也不想想你们桃源镇,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千方百计往别的地方丢了,还上赶着把别人家的女娃娃捡回家养?这不是傻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苗凤花的呼吸大起大落,一颗心像刚经历过一场八级地震,这可不就是正好有这样的傻子呢?!巧得很,她还认识呢!

听老婆说完,路吉祥还有些云里雾里。

苗凤花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腰上用力掐了一把,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别的人不知情,你我当年可是一清二楚,你妹妹路如意从省城回来,身边带的那个小女孩……”

路吉祥浑身一震,“你是说……陈年!?”

第22章 第二十二坛花雕

路吉祥浑身一震, “你是说……陈年!?”

他深陷入回忆中。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那年家里发生了不少大事,老爷子开春查出胃癌末期,熬了两个月就丢下一家老小撒手人寰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同年6月初,他妹夫陈烨也因下水救人溺亡,丧父丧夫两重枷锁先后牢牢地架在妹妹路如意身上, 料理完丈夫的后事, 她几乎瘦得不成人形。

路如意是在一个傍晚回到桃源镇的,路吉祥去巷口接她,那会天还下着雨, 镇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她没有撑伞, 只在背上披了件雨衣, 雨衣下是孩子熟睡的脸。

路吉祥接过干瘪的行李袋, 把那张陌生小脸看了又看,又是震惊又是疑惑, 这孩子根本不是他外甥女陈年, 一时间思绪疯长,不留神儿一脚踏进水坑, 泥水漫进鞋底, 他终于问道, “这是……谁家的孩子?”

闻言,路如意比他更疑惑地反问:“哥,你不认得了吗?这是我家年年啊。”

路吉祥如遭雷击。

他想妹妹大概是受不住接连的打击,脑子坏掉了,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一个孩子,硬说是自己的女儿陈年,那么陈年呢?她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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