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赠山鬼(64)+番外

今天的饭菜格外丰盛，他把能想到的节日都想了一遍，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等林湃吃得差不多了，老人家停下筷子，自言自语般地说，“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奶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林湃望向老人深陷的眼窝，白炽灯的黄光放大了他神情里压抑着的不安。

“林湃啊，今年你想要怎么过年？”

“今年？”林湃试图用微笑缓解此时的不安，但他牵了牵嘴角，发现面对这样凝重而沉默的老人家，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往年都是我们一起吃顿饭，然后守着电视看春晚，今年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北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林湃扯了扯裤腿，好盖过脚腕。

林湃奶奶沉默了很久，某种挣扎似乎在她喉间撕扯着，末了，她长舒一口气，“你想不想你爸爸回来一起过年？”

林湃无声地放下筷子，把视线放到了饭碗的边缘，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很小的缺口，“他给你打电话了吗？他一个人回来，还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回来？”

“没有……”老人家失落地摇了摇头，“我按照以前的号码，给你爸爸打了几个电话，都打通了，但是他不肯接……”

“奶奶，不是空号只能说明这个号码还有人用，未必就是他用。况且这都快十年了，别说一个号码，就是人活着还是……”

“林湃！”隔着餐桌，老人家慌乱地抬手在空气里挥舞着，阻止了他剩下的话，随后闭上了眼，以双手合十的姿态念念有词地嘀咕了几句。

“对不起，奶奶。”林湃等她做完那个动作才继续说，“你要是想他们回来就回来吧，我都行……”

“其实第一次打过去接通了，就是他的声音！我一下就听出来了！”

她说着激动起来，分不出眼底的潮湿是因为喜悦还是悲伤，很快就被一闪而过失望抹平，“可是他一听到我声音就挂掉了，我再打，他就不接了……我在想，要是他听到你的声音，会不会愿意多讲一会……”

“你是想要……我去叫他回来？”林湃试探着问，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不要。”

“林湃！他毕竟是你爸爸！”

“那又怎么样，他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

“这都十年过去了，你还跟你爸赌气呢？年关要到了，要是大家能一起过个年该多好……”

“就是因为过去了十年，别说回家，他往家里带过一句话吗？我们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当初说走就走了，不就是没打算回来吗？”

老人家从餐桌另一边站起身，走到林湃跟前握住了他的手，“你爸妈当初是为了出去赚钱，他们不在外面干活怎么把你养大……”

“在外面干活？那钱呢？钱在哪里？”林湃抽出手，走到缝纫机旁边，拿起了桌上的一块布料说，“我难道不是这么被养大的吗？像他们那样只知道生不知道养的人，到底有什么好想的？”

“林湃！”

“奶奶！”林湃几乎是刚吼了一句，就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他放下了那块布料，压抑着情绪放轻声音说，“对不起，我出去吹会风。”

林湃朝屋外走去，开门前他回头无力地指了指餐桌，“桌上的碗等我回来洗吧。”

——

许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长跑成绩感到骄傲过。

身后手电筒发出的惨白灯光对他紧追不舍，所幸这个时候天特别黑，而鹤山镇弯弯绕绕的小路又特别多。

许锐像只无头苍蝇在小道上七拐八绕，到现在他已经甩掉了手电筒的光了。

许锐慢下来左右看了看，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跑到哪里了。

“分两边跑，把他找出来！”男人的声音隔着街道隐隐约约地飘荡着，没一会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又变得靠近起来，许锐只好凭直觉朝着声音的反方向继续跑。

跑着跑着，许锐竟然不知不觉跑出了弯弯绕绕的街区，转而到了一条直行道上。

手电筒的光再次划破夜色，回头是肯定不可能了，许锐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跑，这条路仿佛延伸到了没有尽头。

路两边有成排的老房子，有的还亮着灯，但是大门全都紧闭着，偶尔有几声狗吠，许锐心一横，想着往前跑了再说，突然看到有一户开了门，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渗入凄厉的冬夜里，仿佛是他唯一的救星。

他不管不顾地朝着那栋房子跑过去，等到在门前看到一个人影的时候已经刹不住了，许锐扑着那个人冲到了屋里，紧紧捂着他的嘴巴，反手尽量不做声地关了门。

“唔……”林湃还以为遇到了抢劫的，抬手做出反击被挡下了，他第二次抬手的时候，一下子认出了许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