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赠山鬼(30)+番外

“你没有哪里不舒服把？”傅言烨觉得晚上从酒楼出来开始，许锐一直不在状态，还以为真的出现了新闻报道的「酒精中毒」事件，他关切地用手背试了试许锐额头的温度，又用另一只手试了试自己，应该是没有发烧。

许锐微微侧过头，离开了他的手背，十分敷衍地转了个圈，“我真没事，活蹦乱跳的，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吹吹风。”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傅言烨迟疑了片刻，挥挥手说，“算了，我又不是李程，不会把脉，你这么大个人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许锐点点头，调了个头，不再和傅言烨同路。

他独自沿街走着，市里的基础建设要比鹤山镇好很多，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路灯，路灯的功率很足，几乎整条街道都是亮的。

这边靠近居民区，许锐抬头看去，有几套房子没把客厅的窗帘拉上，吊灯发出的暖色光充满了房间，透过四四方方的落地窗，仿佛凌空在黑夜里亮着。

许锐试着想象客厅里的电视声、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的谈笑声，或许在他两岁之前，他也曾经是这种场景里的一员。

但此刻，只有白色的路灯照着他的夜路，在万家灯火里显得更加冷清。

他走出去很远，身后的烧烤摊在视线里只剩一个不太大的光点。

许锐停在一盏路灯旁，绕着它转了好几圈，暗亮手机屏幕又等它暗下去，暗下去后不久又把它摁亮，就这么重复了十几遍，他终于停下来靠在电线杆上，点开了何慧的通讯录。

手机铃声响了好几下，对面才接起电话。

“喂？谁啊？”何慧那边环境很嘈杂，从语气里听出来她现在心情不错。

“喂……妈，你……”

“谁啊？是许锐吗？”

“是我，你能不能不要再……”

「赌钱」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根顽固而尖锐的鱼刺，卡在许锐喉咙之间，也横亘在他和何慧之间，强烈的刺痛感让他哽咽了起来，他握拳死死抵着嘴唇，仿佛生怕颤抖的声音惊扰了路灯下的飞蚊。

“不要再什么啊？”何慧歪头用肩膀夹住手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赌桌上。

没等到许锐开口，这局就走到了尾声，她激动地跳起来，把手机摔在了地上，“咚、咚。”两声之后，许锐在一片唉声叹气里听到何慧兴奋地说，“这把可算是我赢了！来、来、来，钱都交出来！”

许锐挂断了电话。

他紧紧攥着手机，垂着头又绕着电线杆走了两圈，两次抬手想把手机往地上砸去都忍住了，最后只是无力地对着电线杆踹了一脚。

瘦小的电线杆被无缘无故地踢了一脚，微微晃了晃，紧接着像是电线发生接触不良，开始一闪一闪地亮着，许锐的身影在地上一明一灭，就这么循环着，既没有亮回去，也没有暗下来。

没过多久，手机又振动了起来，许锐看了一眼，是何慧打回来的。

“我话还没讲完，你怎么就挂了？我说你们现在的小孩子真的是……”

他才刚按下接通键，对面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许锐把手机稍稍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懒得跟何慧吵。

何慧仿佛不大习惯这么安静的许锐，她突然忘了词，停顿几秒后继续说，“那个……你现在赶紧回家一趟，那个死没良心的在家里呢，这学期乱七八糟的钱都找他报销掉，尤其是你跑步那个鞋，那么贵一双，学校订的时候收据有吧？赶紧都拿给他。”

“我不在家，也回不去。”许锐简短地说。

“那我也走不开啊！大晚上的你跑哪里鬼混了？有钱不拿你傻呀？哎呀，我手头忙着呢，你自己想办法，他明天就走了，今晚一定要把钱拿到啊！”

“嘟——嘟——嘟——”何慧把手机往旁边一甩，给许锐留下三声忙音。

路灯半坏不坏，许锐被它晃得眼睛难受，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拐到一条小巷子里，借着外面的路灯照明。

他背靠围墙蹲下，划走通话界面，在通讯录里找了一会，去掉不熟的人，再去掉朋友圈里晒旅游的人，最后统共也没剩下几个。

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他最后点开林湃的号码，拨了出去。

许锐只等了一声就接通了，林湃清澈的嗓音在电话那头轻轻浅浅的响了起来，“喂？你不是说明天下午回来吗？是我记错了吗？”

“不是，那个……你现在在哪？”

“我？我在网吧里，刚换完班，要往回走了。”

“你有急事吗？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送个东西到我家里，我现在在市里回不去。”

许锐借着微弱的灯光，瞥到对面墙根跑过一只夹着尾巴的老鼠，他起身走了几步，反手拍了拍后背的衣服。